贺泠皱了一下眉,总算正眼看了贺劼一眼,迈动尊步走过去:“我不喝酒。”
贺劼“咦”了声。酒坛子上似乎还有字,他将剩余的泥巴剥掉,一边剥一边一个字一个字念出声:“今——白——首,今白首?什么酒,没听说过……”
贺泠刚到贺劼身后,闻言只觉心口一阵剧烈的悸颤,他下意识循着贺劼的话朝酒坛看过去。
看到“今白首”三个模糊的字迹时,他耳畔“轰”一声,忽然失了聪一般,人声、风声、树叶沙沙声……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寥远而空茫,而另一个原本不存在的声音忽然由远及近地传过来。
“……这名字我取的,此酒世上独一无二,等将来我们两个老了,就把这坛酒挖出来,一起坐在院子里赏雪喝酒,多快活啊。”
“三弟?三弟!”
“主子!”
刑恩扶着猝然仰倒下去的人,惊慌无措,不知发生了什么,贺劼也将酒放到一边,急道:“是不是后背上的伤有什么反复?父亲下手也太狠了,快!快去叫大夫!”
刑恩刚要叫人,方才猝然昏过去的人这时睁开了眼。
“主子……主子!你醒了!”
“……刑恩?”刚醒过来的人缓缓出声,语气居然带着一丝困惑。
刑恩一怔。
分明昏过去不足片刻,醒过来的人嗓子却嘶哑得厉害,好像沉睡了很久很久。
第134章 求赐婚(番外)
贺泠晕了一下忽然又醒过来,刑恩就暂且将请大夫的事扔到了一边,他本来急得团团转,有一箩筐的废话要关心,却见贺泠的眼神陡然变了,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刑恩一时呆住。
被贺劼扔到一边的踏雪这时忽然“喵”地叫了一声,它慢条斯理地走到贺泠脚下,仰着毛茸茸的脑袋端详了他一会儿,突然跳起前爪,抓着贺泠的袍摆就要往他身上爬。
“踏雪!”贺劼立马呵了一声,贺泠喜洁,而这小畜生这会儿爪子上全是泥巴。
“踏泥”又‘喵’了一声,婉转撒娇似的,回头看贺劼一眼,又回头重新仰头看着贺泠腰间。
贺泠神思混沌,当时顾不上脚下的小家伙,贺劼却顺着踏雪看过去,看到了贺泠腰间的东西——一枚香囊。
这香囊去苍溪山的时候贺泠也随身带着,他问过他,所以知道香囊的来历。
贺劼道:“它这是从香囊上嗅出五公主的味了,这小畜生,还真是——”贺劼话音猝然一顿,“三弟,你……”
耳边乱七八糟的声音终于各归各位,贺泠神魂稍稍回笼,只在贺劼的话中捕捉到了三个字——五公主。
他薄唇轻启,忽地吐出两个大逆不道的字来:“……娆娆。”
贺劼和刑恩俱是脸色大变,贺劼能做出翻墙欲揍公主的事,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到底比刑恩先整理好了心中的惊骇,他张了张嘴,只觉得自己这个三弟如此可怜,从小被逼着读书不说,克己复礼了十几年,到头来就连娶媳妇也娶不到心爱的人,弄得人如今都魔怔了。
“三弟,”贺劼摇着轮椅费力地走到贺泠身侧,“你当真放不下明华公主?当真娶不到她宁可终身不娶?”
贺泠眼睑微垂,目光沉沉扫向贺劼。
有很长一会儿工夫,他的眼睛里像是翻着一场惊涛骇浪,惊喜、懊悔、苦痛、仇恨、茫然……好像一时之间他就经历了从生到死,经历了一条别人看不见的命途。
不知过了多久,贺泠微漠地点了一下头。
贺劼半是钦佩半是鼓舞地看着他,脸上却露出遗憾的神色:“哎,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阻止一切。这两日你在家养伤,想必听说过漳国遣使来奉明的事了吧。”
贺泠极短暂地蹙了一下眉,然后点了点头。
贺劼续道:“但家里恐怕没人敢告诉你,这回漳国是来结盟的,结盟的条件就是联姻。你也知道,上殷只有一个公主,虽陛下疼爱五公主至极,但上殷先后经历晋国和北境之战,元气大伤,在这个节骨——三弟!你干什么去?!”
他话没说完,一脸苍白的贺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挥手甩开刑恩,径直朝着院外去。
黎二小姐到贺府的时候,正遇上贺府外头吵嚷一片,主子家丁乱作一团。
黎家的马车只好远远停下,丫鬟掀开车帘,二人便看到贺巍洲举着一根长棍,带着一众家丁在门口拦人。
拦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贺泠。
“混账,你疯了不成!你母亲已经回过皇后我们和黎家有婚约,你进宫去求娶公主?你这是要弃婚约不顾,陷贺家于不义!还是说,你要说婚约的事是贺家在欺君!”
贺泠翻身上马,面色丝毫不为所动地扫了一眼举着棍子气急败坏的贺巍洲,烈马打了个响鼻,惯来最守规矩的人,居然一句话都没说,一夹马肚,一人一马绝尘而去。
“混账小子!”贺巍洲追出去两步,气得直抽抽,到底不可能追上了。
“二小姐……”丫鬟低低出声,“那我们还下去吗?”
黎二小姐回过神。
她今日来,一是为了她生身母亲算计贺家一事赔礼道歉,二来,也是想和贺家长辈们说清楚,断了和贺泠这桩婚事。
贺家三郎惊才绝艳,她也曾芳心暗许,只是那日落水见他漠然站在岸边,她便知,这桩婚事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