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娆的目光凝注在湖面,没跟着他继续往前走,他以为自己说谎被发现了,有些无措,想着怎么再替侯爷狡辩几句。
“无事。”姜娆却忽又朝他笑笑,“只是想起些旧事来。”
赤风“哦”了一声,有些纳闷的同时松了口气。
略过一处院落,赤风仿佛没看见似的,一字未提径直往前走,姜娆停了步子,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赤风,这是什么地方?”
“……”赤风再次挠挠头。
来之前,侯爷只交代带着明华公主四处走走,他想问得清楚些,追问机密之处禁阻之处若公主问起该怎么办,侯爷却不理会他了。
是撒谎糊弄过去?还是实话实说?
赤风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太会撒谎,只好老实道,“这儿是启徽阁,若没有侯爷允许,公主还是不要进去的好。里头有间静室,除了侯爷自己,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若公主误闯进去…”
“我不进去就是了。”姜娆淡淡应下,“继续走吧。”
赤风在前头带路,走走停停一阵后,只剩最后一处院落。他却没走近,远远就停下:“那里是北苑,是齐老夫人住的地方。”顿一顿,又道,“齐老夫人不喜别人打搅,公主最好不要靠近。”
姜娆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她问赤风:“外头…情形如何了?宫里如何了?我可是给侯爷添麻烦了?”
这几个问题好答多了,赤风咧开嘴笑起来:“公主放心吧,我们侯爷要的人,陛下不敢不给。”
姜娆“嗯”了声,只说了句“那就好”,低下头去,再无言语。
曾几何时,父皇总说天下的好男儿尽皆可由她挑选,那时她只觉得父皇对自己十分宠爱,尚没有别的体悟,如今上殷国破,一切掉了个个儿,她成了亡国之人,自己成了供人挑选的那个,方知,被人要来要去的滋味,竟是这般屈辱难堪。
姜娆的步子越来越慢。
永沐殿发生的一切骤然闪回在她脑海,纵使她压住不去回想,那个不顾一切求欢的自己,竟无法被刻意遗忘,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铭刻于心,每一点声音,每一个神情。
仿佛时光回溯,她的每一寸肌肤都烧灼起来,提醒着她那夜的不堪。
“公主?”赤风察觉异样,轻声问了句,“您怎么了?”
“我…我没事。”她的身体烫得厉害,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止不住地畏惧惶恐。她现在只想立马回到自己那间小院子里去。
赤风担忧地看着她:“可是公主,你的脸很红。”
姜娆的身子抖了一下,仿佛什么羞耻不堪的场面被人撞破。
再不敢在赤风面前停留,她不管不顾地往前走,急急要躲回院子里去,偏在这时,齐曕出现在她面前不远。
他似乎只是恰好经过,看到她的时候,眸光定了定,那神情一如天光初明、他拂去她眼角滚泪,问她:“哭什么。”
“侯爷,公主好像不舒服…”赤风禀道。
“不!我——”话没说完,眼前骤然一阵眩晕。
她的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
下一刻,落入绯红锦袍之中。栩栩如生的仙鹤在日光下绚烂夺目,有冰冷的质问从头顶落下:“怎么回事。”
“主子,属、属下也不知道…”
“姜娆。”那冰冷的声音唤她,似乎有些烦躁。
额上覆下一触冰凉,她的神志稍稍回笼,开始挣扎扭动。
她哭求:“别碰…别碰我…”回应她的只有沉默。她只好又攥紧他衣襟,“别在这里,求你……”
“闭嘴。”睨着胸前被抓出的大片褶皱,齐曕嗓音发狠,“只是发热而已,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第4章 罚跪
赤风跪在院子里。
姜娆坐在桌边,抬眼望过门去就能看到他。
三月桃花粉面羞,娇蕊都不畏绽放的时节,她却裹着厚重的披风,像是过冬。绮罗织锦披风镶领的软毛围住她娇俏而苍白的小脸,也遮住了华绸下交握的素手。
这回发热,大抵是因为在晖丽殿吹了太久的风,后来又在永沐殿不着寸缕地浑噩了几个时辰,这才病了。进侯府头几日,她嗓子疼,以为是喊破的,没想到是受凉。病来如山倒,竟昏睡了一日一夜。
可她的病和赤风不相干,昨日他递给她披风,也是她自己没接。
墨云从外头进来,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放到桌上,什么话也没说。
“墨云…”姜娆叫住他,“侯爷呢?”
墨云面无表情:“书房。”他和赤风开朗多言的性子大不相同,他像齐曕。
姜娆藏在披风下的手捏得更紧,她目光惝恍地飘到桌上,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像极了男人的瞳仁,乌漆漆深不见底。
不同的是,药汁冒着热气,齐曕的眼睛却是冷的,没有一丝暖意。
姜娆打了个寒颤,不太敢去找他,想起昏迷前她哭着求他的话,也没脸去。
墨云见她久久没有后话,略一颔首,转身往外走。
“等等。”姜娆忽然起身,下定了决心,“你带我去书房找侯爷吧。”
话一旦说出口,畏惧反而消散许多。
到书房的时候,齐曕正站在窗边。
他个子极高,难得没穿绯色的官袍,而是一身玄色祥云纹的茧绸直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