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是两杯酒下肚,尹迦丞拦都拦不住,钟婧擦干眼泪、拍了拍胸脯,豪言壮志道:“只要你把人带回来,我帮你劝!”
从前总是从尹迦丞口中听说他们如何如何恩爱,但都只是道听途说,尹迦丞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钟婧从前并未看出陆听南这不着调的性子里的情深义重。
陆听南也不太擅长讲故事,他只会喝酒,然后趴在桌子上哭,断断续续说的那些回忆,让钟婧一个听过那么多故事的人都哭得稀里哗啦。
尹迦丞像一个幼儿园的班主任,看着面前这两个小朋友没有人来接,两个人比赛看谁眼泪多。
陆听南当初要和封棠结婚,封家坚决是不同意的。
封棠的病治不好,手术后也只是尽量延长寿命,根本无法达到医学上的痊愈效果。
他们两个人谈恋爱,你情我愿,谁也没有意见,但要是结婚,这对陆听南来说实在太不公平。
好像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越是在困难面前,两个人想要在一起的决心就会越坚定。
钟婧从前也听说过类似的爱情故事,但无一例外最后的结局都是悲伤的。
多的是不愿意被拖累早早撇清关系的人、亦或者是那种不愿意拖累对方的傻瓜,像陆听南这种在第一天就清楚人家是什么病、还放任自己去爱的疯子,钟婧还真是头一回见。
“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心里的恐惧和不安,钟婧,看完姐文就来蔻羣物尓四久伶扒一久佴你是天生的心理医生。”尹迦丞看她跟着陆听南一起哭,纸巾都递了好几张,也不见这两个人停止。
钟婧喝醉酒会断片,陆听南不会。
从北城回来,陆听南是特地带着烤鸭来拜访的。
尹迦丞无奈:“我们家的门槛,迟早要被你踏烂。”
“那多好,显得你们家钟医生医术高超,这才总是有人慕名而来。”陆听南又开始能说笑了,看样子是真的相信钟医生的医术。
钟婧没有辜负所托,两个人在书房里长谈了两个多小时,毋庸置疑又用掉了半包纸巾,总算是把封棠说动。
送佛送到西,为了避免陆听南在妇产科哭坏自己的形象,封棠的手术是钟婧陪着去做的。
钟婧从前因为痛经也去妇科看过两次门诊,但仅限于此,钟婧身边没有人做过人流手术,就连两天十三回的傅芮乔女士也不曾在这方面出过差错,所以钟婧其实并不清楚人工流产手术的原理。
而当钟婧在手术室外搜索手术流程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对封棠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共情心理。
仿佛也有什么东西,对她的身体和灵魂在进行搜刮。
现代科技的发达,无痛人流手术已经将终止妊娠的痛苦和危险降到最低,可是再怎么弱化这个手术的性质,它依旧会给女性身体造成巨大的损伤。
钟婧发誓,她这辈子都不要做这种手术!
晚饭是在陆听南家里吃的,钟婧见惯了常来家里蹭饭的陆听南,这还是第一次到他们家里做客。
房子不小,比尹迦丞的还要多一个房间,是梁老师攒了一辈子的钱为陆听南争取来的。
可这事儿却要瞒着梁老师。
事实上,陆听南瞒着梁老师的事情还有许多,譬如封棠的病,他就从未照实说过。
一开始是不敢说,怕她知道了会不同意他们结婚;后来还是不敢说,怕她知道了要去出家。
现在这件事也不敢说,一开始陆听南就没打算留这个孩子,怕她知道了会白白高兴一场;手术做完也不敢说,怕她知道了要去上吊。
更怕她因为这件事而牵扯到别的事情,怕这个家鸡犬不宁。
回家的路上,钟婧愁眉不展,心里想起白天的那台手术,她问尹迦丞:“如果我在没准备好要孩子的节骨眼上怀孕了,你会怎么办?”
对方面色凝重,深知这是一道送命题。
要这个孩子吧,显得他出尔反尔,明明说好了评上副主任医师之前不要孩子,他这么决定,无疑影响最大的是她,这是在迫使她把家庭放在工作的前面。
不要这个孩子吧,又显得他冷血无情。
尹迦丞不答,他说:“不会有这种意外,我每次措施都做的很好,我爸妈都不可能像梁老师一样在‘锦囊’上做手脚,事后也都有好好检查有无漏液,我不会没经过你的允许就让你怀孕的,这一点你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
这一点钟婧倒是相信,他心思很细,做起事情来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就连有一回她抖得不行自己急急地往上够,他也坚持要戴上锦囊再上路。
所以从某些角度来说,尹迦丞比她更害怕意外。
钟婧心里憋不住话,如实说:“虽然我自己是医生,你也是医生,我们都很清楚手术的原理和危险程度,人工流产也好,生孩子顺产剖腹产也好,平安出手术室的是大多数,发生意外的概率极低,可……我如果作为一个普通看病的患者去你们医院,那种恐惧还是怎么躲都躲不掉。”
尹迦丞手掌在方向盘上,呼吸何尝不是也跟着她言语的转折而突然一窒。
他听见钟婧开口,试探性地问他:“如果……如果我们以后不要孩子,你觉得你能接受吗?爸妈能接受吗?”
“可以。”尹迦丞答得干脆,他说:“陆听南这回吸取教训,约了后天做结扎手术,你如果想好了以后不要孩子,我也不是不能去做这个手术,就是现在医院里工作排不开,如果要做也要等过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