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青没着急开口,给她倒了些店中的特色果酒,她开始喝之时,他才开始讲。
十二岁那年,他生辰之日,父亲知他爱剑,便画了一翩翩少年在桃花林中练剑的连画,一共二十幅,连起来是他练剑的常用招式。
画作好后,一直存放在他父亲的阁中,可到他生辰那天,画却被人摧毁,每一幅中,他的头都被挖走,他的心脏部分被插了一把刀。
朱婉笙一怔。
他却平静,“父亲爱画如命,受了很大的打击,不愿意找是谁做的也不管其它,又将自己锁进房中重新画。”
“有了这事,生辰宴草草结束,晚上,父亲的阁火光冲天,全俯上下齐力灭火依旧还是烧了整整一个晚上。”
朱婉笙牵他,他有力的手指穿过她的,紧握成拳。
“也还好,不算太遗憾,他和他最爱的画一起去了,没有一幅留存,只剩一堆渣。”
“是那五个妾中的谁做的吗?”
“嗯,有那么一个妾,好像是从某个风月场带回来的,手段颇多,嫉妒心强,不止对父亲,其他妾,他也容不下,不过,”
“复仇我是亲手做的,他的心脏被我亲手挖出来,挂在他阁中整整七日无人敢碰,那颗心,从流着血,到变干,变小,到最后在风中无力摇晃时,我突然觉得,活着,好像也就那么回事,没意思透了。”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强的缘故,他的眼尾有些发红。
“我对他的恨,好像也没有随着他的死而变少,有时夜间想起,只会觉得便宜他了。”
“仇恨有时候就是深入骨髓,夜深人静之时,忽然想起,像针扎一般疼。”她说不出什么安慰他的话,因为她自己也放不下那些仇恨,她觉得,也没必要放下。
这些痛苦有时候反而是精神催化剂,激着她们活得更好。
顾影青快速从过往的情绪中抽离,“大人觉得这酒如何?”
酒?
她方才就喝了几杯,口感很是独特,不是花茶也并非绿茶,水的茶色极其浅,接近无色,闻着也只有淡淡的香味,非豆香,像蜜香红茶,可又不是红茶。
居然是酒吗?
顾影青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取下酒壶盖子递给她看,“这并非茶,而是一种叫银杏雨的果酒,是榆林城特色。”
“一点酒味没有啊?银杏雨,拿银杏泡的?”
“它虽酒味淡,后劲却很大,你悠着些,这一壶,足够放倒你,”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至于是不是用银杏泡的,并非,是药材,只是榆林城之人,喜欢将许多东西,叫做银杏,大人去街上走一遭,可见银杏酥银杏饼银杏茶,只是其中原料都无银杏,有些是形状似,有些只是拿银杏做点缀。”
这个她很能理解,就和她前世的旅游城市打造的系列产品一样,古人也喜欢搞这一套不奇怪。
不过,后劲大...
她舔了舔嘴唇,没敢继续。
“你喝过吗?”
顾影青摇头,“来这之时我还小,饮不得酒,父亲又是不好酒之人。”
朱婉笙“哦”了一声。
菜也就上来了,顾影青点的大都是榆林城的特色菜,诸多名字确实带银杏:银杏小炒牛肉,银杏鸡,银杏鱼,银杏酥子饼…
原料中也确实没有银杏,像银杏小炒牛肉就是红辣椒黄辣椒炒肉,味道是真不错,她想来想去,把这些菜和八大菜系做对比,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湘菜。
“大人觉得如何?可还喜欢?”
“怎么说呢,以后我想来此处定居,嘉雨城的口味于我而言,过于寡淡。”
她还是喜欢吃些有滋有味的。
顾影青浅浅笑了笑,他想说我可以陪着大人搬家,但又难以启齿。
*
朱婉笙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靠实椅子背,侧目一瞥,窗外那几抹黄色在眼前划过。
吃饱喝足,该干活了。
她默念:小化同学,能不能识别城中有多少银杏叶和果子?够不够我升级?
【您好,系统正在测算。】
“嘀嘀嘀”几声连续响起,朱婉笙一缩,猛地拍了拍脑袋。
这破系统,又卡bug了吗?叫唤这么大声,可疼死她了。
顾影青被她这一套动作搞得一愣,“不舒服?”
“没有,就是头疼,要裂开了。”
顾影青看了一眼那已经见底的酒,有些无奈,轻轻呢喃了句“酒鬼。”
“你说啥?你叫我啥?”酒鬼本人忽地靠近他,起得太猛,一整个扑到了他怀中,眼看着头就要撞上隔壁的椅子,顾影青控住腰把她稳住。
“我说,明知道这玩意后劲大,还非要喝那么多,醉了怎么弄…”
酒鬼还不承认,“没醉,就是头疼,像针扎,但我是清醒的,你也没有在我面前动,房子也没动。”
顾影青一副我信你有鬼的表情,但还是对着她点头,嗯嗯的附和着她。
朱婉笙的关注点却跑到了其它地方,“你吃了?碗这么干净,你没吃?”她手指一圈桌上的菜,“你还守着那破规矩呢?不吃?”
还说没醉?
顾影青气笑,“你拿的是我的酒杯。”
朱婉笙还在研究手里的酒杯,顾影青一只手护着她防止从他怀中掉下去,另一只手朝身后的芒硝勾了勾,“你快去结账,然后在附近寻个客栈开间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