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你别冲动,这可是萧庭之的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其中原委,岂是三言两语就可信以为真的?你贸然插足,小心引火上身。”
我微微一笑,思量之下,还是抽回手腕。手腕处泛起触目惊心的红,我却目不改色,语气如释重负。
“睿辰,你知道,我不可能不救。宁错一千,不放一百。宁教天下苦楚之人负我,我不负心向希冀之人。我猜你亦然口是心非,已然动摇,再难袖手旁观。”
宋睿辰败下阵来,颓然让步。
“钟离,诚不我欺。”
我微微笑着,转头手抚上萧遥的温凉手背。
“不怕,你就在此处安歇,我们会想出法子的。”
她满眼感激地望着我,将我深深印刻进双瞳剪水,郑重道。
“大人,奴家还不知你的名姓?”
我粲然一笑,一字一顿道。
“在下,苏钟离,幸会。”
她瞳孔遽然放大,情绪激动,几近淹没我。她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声断如珠散,剔透盈盈。
“苏……苏钟离,是那个用兵大破南蛮的苏钟离吗?”
旁边不语的宋睿辰闻言忍俊不禁,悠悠开口道。
“是她,萧姑娘认识?”
她意志崩溃却喜极而泣,泪水再度决堤,泪流不止。这可吓坏了见多识不广的我,我手忙脚乱地替她拭去泪珠,趁她低头嗔怪般睨了宋睿辰一眼,轻声细语问询道。
“怎么了,英宁别哭,有什么委屈,不哭不哭,我替你做主。啊乖……”
吃了我一记白眼的宋睿辰无奈地耸了耸肩,避嫌般退出房间,给我们女孩子留下一方清静的私房话空间。我见他轻手轻脚地合上门,这才回头试探着安慰哭成泪人的萧遥。
“好啦好啦,委屈已经是过眼烟云,有什么伤心的说与我听,我帮英宁教训欺负人的不长眼的家伙!”
在我的连哄带慰藉下,萧遥破涕为笑,柔柔道。
“苏大人,我可以唤你钟离吗?”
我望着她纤尘不染的美目,灿若星辰,摄人心魄,下意识地点头。
“好,英宁不必担惊受怕,从今往后,我会保护你的!”
她小心翼翼的动作一下幅度大了起来,语气也骤然雀跃起来。
“钟离钟离,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偶像!”
我讶异地眨了眨眼,有意逗她,于是惊喜道。
“真的吗,我还有这么倾国倾城的小迷妹!”
她笑着笑着,眼底不知不觉盛满了感伤与遗憾。
“钟离,你的佳话早就传遍瑾国啦。乡野村夫也称上一句巾帼英姿呢!”
我望着面上笑得完满却情绪悄悄低落下去的萧遥,痛心道。
“为国出征,是在下之命,也是在下之信。”
我攥紧手心,佯装不觉地恂恂道。
“那么英宁呢,英宁渴盼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她惘然起来,气若游丝,呓语道。
“是啊,英宁想要的是什么呢?”
她难过地垂手,泪眼汪汪地望向我,软下声来。
“钟离,我仰慕你,就是因为钟离坚定不移地选择了自己的未来呀。并不是因为钟离一战成名,功成名就……”
我身躯一振,陷入沉吟。自大败南蛮后,天下习武之人趋之若鹜,纷纷以我为圭臬,刻苦百倍。曾经碾死我如蝼蚁般举手之劳的朝中之人,畏上我不止三分,我的眼色,成为门庭若市,踏破门槛的慕名者的揣摩对象。但是,我深知,这不过是泡沫堆积于海滩,当潮水退去,亦不复然。
而眼前弱柳扶风,弱不禁风的深闺女子,却眼里生光,真真切切地敬慕我的果敢与不屈。穿过世俗的聚沙成塔,她不为名利而来,为我的突破桎梏,改写众生,感同身受,千千万万遍。
我动情地揣起她颤抖的双手,不似我的风沙洗礼,柔嫩如雪,我生怕弄疼了她。她察觉我的顾虑,坚定而主动地尽力回握我,语气笃然。
“钟离,大步向前走,你身上,寄托着我这辈子无法释怀的未来。”
我愣上一愣,笑眼弯弯,字字句句。
“英宁,只要你想,你下了决心,就不晚,也不存在难以企及。”
我稍稍停顿,意味深长地与她四目相对。
“悟已往之不见,知来者之可追。我是我,你是你,明日起,我就教与你防身之术,哪怕达不到上阵杀敌的程度,能在关键之时保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也是好的。”
萧遥暗淡的眼底燃起此起彼伏的篝火,简直燎原。
“此言当真,钟离,我……真的可以吗?”
她反反复复地追问,我不厌其烦地作答,言语间,极具耐心与纵容。她又一次泪关失防,却不再压抑与羞于直面脆弱,哭的痛快淋漓。
“钟离,我真的好高兴,我能遇见你,感谢苍天。”
她不顾我的阻拦,双脚着地,虔诚地双手合十,郑重其事地磕天地,深深尽在不言中。触景生情,她动容而声情并茂道。
“青天在上,英宁感激您体恤祀州百姓苍生,清官忠臣,送来了不偏帮权贵,不向奸邪佞臣低头缄口的苏大人。”
她言至此,肃穆而决然地向我深深俯首,头点地,一身的清明与并不退缩。
我身心俱震,不料下一瞬,萧遥石破天惊,口出惊人,点出全文主旨。也许,这就是她来到这世上,上下求索的信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她虽生于无圣贤之言的闺中,不知家国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