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睿辰深以为然,十分听劝,拎清了形式,于是道。
“那么钟离你去雁行山,万事小心。我听说戒备森严,闲人免进,天堑隔之,鸟兽尚不可潜入。典籍易燃,禁令明火,提灯亦然。以我之见,择夜黑风高摸入会轻松上许多。另外,你得多加考察,再下手不迟。我这边,且帮你拖住,能拖一时,算是一时。”
我抿唇轻笑,只是道。
“好。”
风声灌入峡谷,赫然有声。草木如浪,风吹抹平棱角,花色暗沉。
凌乱纷杂的脚步声在长廊上响起,依稀听得蛮不讲理的咒骂声和方丈与众僧侣无力而苍白的劝阻劝说,叫嚷之声打破了寺院的清静雅致,喧哗声大逆不道地盖过了诵经声。来往的善男信女为之侧目,厌恶地投去利刃般的一瞥,却在认出来人之后,噤若寒蝉,灰溜溜甚至是神色惊惶,避之不及。
嘈杂的人群在一间屋子前突然站定,寺庙短暂地恢复了空明,堂前的匾上赫然是随遇堂三个刻字,饱经风霜的,字迹不太明晰。
在一众僧侣惊恐交加的目光注视下,为首者气势汹汹地踹开了屋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方丈缓缓闭上双眼,写尽沧桑的面上浮现一丝于心不忍。
继而他双手合十,佛珠碌碌滚动,双眼紧闭,口中是数不尽的阿弥陀佛。
第七十二章 我佛慈悲
方丈眉宇紧缩, 唇色苍白,面上是追悔莫及的愧色,手中佛珠转的不休, 竟滑腻地险些脱手。他哆嗦的双手近乎快要拿不稳佛珠,双眼紧紧闭着, 生怕睁开双目望见的是阎罗降世的场面。却不料, 屋中并未传来预想之中的争吵或是打斗声, 寂静的仿若无人居于此。
方丈默念着佛经, 鼓足了勇气, 竭力睁开一缝,忐忑探头, 却愣在当场。
但见纤尘不染的随遇堂如故, 佛像慈眉善目,端坐于正中。擦拭的润着光泽的桌上除却一壶热茶了无他物, 插在青天白玉瓶中的枯木随着吹进屋子的风摇曳,袅袅檀香入鼻,安定心神。屋中一尊佛像怜悯众生的容色分毫不改, 眉眼垂怜之处,一个柔弱而正襟危坐的身姿一动不动,虔心修佛,结跏趺坐,左手掌心下上置于脐, 右手拇指与食指相捻作说法印。忽略这孤寂坐化于风中般的女子,哪有旁的人迹?
随行者众多, 见此状, 大失所望,纷纷唉声叹气, 一哄而散,没了队形。为首的男子额头宽阔,眉眼凌厉,嘴唇紧抿,阴沉着脸,诘问那念佛依旧的女子。
“英宁,他们人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语气染着浓浓的威胁,又隐隐显出官威与压迫。被点名的女子终于停了口中经文,杏眼微张,眼眸之中,并无半分忧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
随即她不紧不慢地起身,回转身子,定定望向不善的来者,温文知礼。
“李大人,劳驾,恕民女怠慢,有失远迎。”
李汉光阴恻恻的目光在她单薄的身上扫了几个来回,鄙夷道。
“不知好歹的,爷高看你,你却不识抬举。跑到这荒无人烟,深山老林里来出家?那个苏钟离就是个祸国殃民的瘟星,破坏礼制,挤掉才子,残害忠良,倒行逆施。”
萧遥却只是立于十步开外,淡淡凝视着对钟离“罪行”如数家珍的李汉光,缄口不言。
李汉光说着说着,自觉没趣,眼光撇到桌上还冒着热气的一杯热茶上,眉眼一动,继而奸诈的双眼眯起,不动声色地步上前去。
他官袍宽大的袖子缓缓罩住了桌上突兀地冒着茶香的一只杯子,茶水滚烫,灼烧着李汉光粗粝的手掌,他轻轻笑了笑,一步一步逼近面色清淡的萧遥。他居高临下地瞪着那纤弱的女子,光秃秃的脑袋让他没来由地厌烦。失了耐心,李汉光不知轻重地捏住萧遥的下巴,萧遥吃痛,却不求饶,只是怒目而视,不屈不挠的架势。
李汉光笑得猖狂,声线刻意拉长,有滋有味地欣赏着弱者的难以反抗,乐在其中。
萧遥忍着钻心的疼痛,毫无惧意地逆着黄昏的光影笑得意气风发,竭尽所能地抢夺剧痛传来的下颌的控制权,清冷而自矜。
“你以为你能随意践踏他人的生死吗?也许你能从我身上找到成就感,但苏钟离和她的朋友,永远不会任你宰割!他们在此刻,已然金蝉脱壳,到别处避祸了!你又能,奈他们何!望洋兴叹去吧,你这懦夫!”
李汉光似乎是被戳中了痛处,勃然大怒,不管不顾地扬起手掌就打在了细皮嫩肉的萧遥脸颊。萧遥整个人都被那股狠心的力道摔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磕出大大小小的淤青。
她却只是闷哼一声,捂着差点骨折的肩膀,艰难而决然地从地上爬起,回忆起苏钟离手把手扶住的框架,堪堪站定,双手打开,严阵以待。李汉光见状,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戏谑道。
“哟?还从那竖子身上学了些雕虫小技?”
他玩味地步步紧逼,不落痕迹地抽出腰间佩刀,面色调笑。萧遥却是了无惧色,脸上云淡风轻地笑着,声色激荡。
“是雕虫小技,还是真本事,一试便知。”
李汉光浑不在意地点点头,痞着脸将佩刀竖于身后,恶趣味道。
“啧啧,本来还想放过你,但这刚烈的小性子,这小腰身,穿着海青的模样倒也俊俏得紧。”
他舔了舔嘴唇,压低嗓音,嚣张放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