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好转的圣上清了清嗓子,徐徐笑道。
“爱卿……”
适才还与张怀民眉来眼去的我俄顷正色,朗声回应。
“臣在。”
圣上轻转手中茶杯,风云浅淡道。
“既然爱卿雄才大略,年少有为,不畏艰险,那么朕便赐你一支精兵,有备无患。”
我闻言心里没来由地一晃荡,直觉这东西,奇妙极了。虽预感已然通遍周身,我却维系着面上的不知情,极具分寸道。
“臣感恩陛下倾力。”
圣上却绕开我的官话,直击要害道。
“完耶七卫,是否驾驭得了?”
虽隐隐约约已然猜到,我却还是惊得不行,惶然与受宠若惊交织,快意传导周身。
圣上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我的情绪变换,然后含笑沉声。
“朕还记得,爱卿多年前曾经放话,完耶七卫乃是西戎一脉相承,自然是西戎人统帅方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最大限度地发挥虎狼之师的效用。”
在我不断发红的面皮与张怀民愕然失神的注视里,圣上顿了顿,继而入木三分地说出了全文主旨。
“现在,机会来了。你,可还坚持己见?”
书房里的香气馥郁,勾魂摄魄,让人魂不附体,只想开小差,可屋中之人,显然都紧张到了极点。
我稍一沉默,随即笑颜如花,对上了圣上绵软的刀尖。
与其说是刀尖行走,不如说,这是无上的圣眷。比之对于苏家壮大侵权的看似容忍,毫无后顾之忧地将瑾国最为精锐的部队交给我一人,未曾磨合,坦然交接,需要的是何等的看重?
无言,却无不言。
我瞳孔紧缩,无意识地僵直了脊椎,胸口剧烈地起伏,心跳声如雷破天,撕扯我烧起的胸膛,可那不是怯懦,那是终得其所的畅快!
我突兀地笑出了声,圣上身旁轻摇羽扇的李公公忍不住擦了擦汗,向我投来高深莫测的一眼,我勾了勾唇角,举重若轻道。
“臣,固执己见。”
圣上颇为满意地颔首,挥手示意我们退下且罢,意想不到的是,张怀民声线浑厚而镇定,一语惊人。
“儿臣斗胆,求父皇准允儿臣,一同前往!”
我震惊地怒目而向张怀民,不断挤眉弄眼,眼底是不认同的翻滚。圣上也是一愣,随之一板脸,斥责道。
“胡闹,太子怎可贸然领兵?云国虽受挫,却是垂死反扑的势头,若是你也去了,京城空虚,云国奸细与之内外接应,岂不是得不偿失?”
张怀民却不慌不忙地一敛衽,娓娓道来,大有纵观全局的视角。
“父皇莫急,且听儿臣分析。”
我满腹狐疑地打量着忽然伟岸而正经的张怀民,他却挂着得体的笑意,不出纰漏,头头是道。
“张乔延虽死,朝中却残余云国余孽,不除即是定时隐患。”
他不留痕迹地停顿片刻,见圣上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才笑着继续。
“可是如若我与父皇皆全力防守戒备,他们见无机可乘,定是宁愿按兵不动,如此一来,既便钟离轻松荡平了云国,却不可能屠戮殆尽,那有损父皇仁心与声名。而顺理成章的,云国皇亲国戚会打感情牌,示弱求饶,这时候为显示大国雅量与宽宏气度,顺带安抚民心,陛下会授予他们名存实亡的头衔,并安置他们。儿臣可有说错?”
圣上虽仍绷紧脸色,却肉眼可见地松动了想法。
张怀民笑得和煦而温厚,顶着我讶异而欣赏的目色,迟缓道。
“那么,岂不是,引狼入室?”
好啊,现学现卖,实在是精彩的一出说服戏码,惟妙惟肖!
我忍不住漾起一道钝重的微笑,不巧的是,被圣上瞧见,他沉吟半晌,犹豫着征询我的意见。
“爱卿为何发笑?爱卿可以为怀民所见有理?”
虽然还是犹豫不决的语气,却无疑,肯定的心思,所为问询,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判断加些认同罢了。
见偏向已定,我的松快占了上风。我收住笑面,一本正经地垂着袖子道。
“臣以为,殿下之言,有一定道理。毕竟,殿下亲领完耶,更是士气大涨,令人闻风而降。”
圣上大彻大悟般后靠在椅子上,深深叹了口气,似是下了决心,毅然道。
“如此这般,那怀民,你也一并前往。只是万要注意,你的安危,才是首位。无论发生什么,可别因小失大。”
张怀民波澜不惊地笑了笑,却神经地吃味,轻轻道。
“父皇放宽心,儿臣不是迂腐的文官,只知纸上谈兵,儿臣在苏家那些年,可凭的是真刀实战。并且,儿臣以为,钟离的性命,与儿臣的生死同等重要。”
心跳踩空一拍,我无措地定定凝视着他,风声渐大,大到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圣上又一次五官略微的抽搐,不敢置信道。
“你说什么?”
他却笑得自若,处变不惊的字落。
“儿臣认定,钟离她,会是儿臣的结发妻子。是儿臣生命里,无法割舍的一部分。所以,儿臣希望父皇,一视同仁。”
我气得恨不得上去给这人一个大嘴巴,谈论国事的场合谈论这种私情是否不妥且不说,她不过是皇家的工具,何德何能,与东宫太子并驾齐驱?
这不是,为难他爹吗?或者说,这不是拿她开涮吗?这小子,脑袋一会儿灵光一会儿糊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