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想着,笑逐颜开,他抿唇。
“你还真是好哄,不过往后,你要独当一面了,照顾好自己。”
我狗腿地连连点头,毒舌道。
“你也是,别安于现状,不然要成我手下败将。”
他哭笑不得地揉揉我的头,我嬉笑怒骂间,平复了心情。
“如果我们有一日强大了,已识乾坤大,也要犹怜草木青,好吗?”
他言笑晏晏地看着我信誓旦旦的模样。
“好。”浮生如此,我亦不求。
不过是日光过了场上那不可一世的雕像的工夫,已然是恍如隔世。
一线之隔,一念成谶。我故作轻松地快步上前向张怀民施以一礼。
“太子殿下,承景思来想去,您之见实为格局,望殿下不要因承景的一时戏言而动怒伤身,承景知错。”
我乖顺谦恭地矮下身去,声音不住暗哑,我能感觉到血管因为隐忍而突突地跳着,但是,我别无选择,他亦如此。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锱铢必较,是我的信条。
太子晦暗不明的眸子刹那暗波汹涌,裹挟着怀疑,讶异,乃至得意。
但无论这情绪交错最后谁人居上,他的眉宇终究舒展开来。
“承景不必拘礼,你能想明白,并且弃暗投明,我自然欣喜,哪还会怪罪。师父那边,我会去言禀,你且放心在我身边,无人敢动你。”
可是我在睿辰身边,亦没有人动我,只有你,太子殿下,要将这水搅混,不得安生。
我百感交集间咬了咬下唇,挤出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的笑。
“那就,麻烦殿下了。”
“不必生分,唤我怀民就好。”疏解有之,怀恨亦有之,只是这是生命必须承受之重,到此为止。
我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
“怀民,那就烦请日后多多担待了。”
张怀民默然不语,微微颔首,俨然自矜。
我心底似有浮冰沉浮,道是一声冷哼,我辈之命,由我们不由你。
而如果要落到实处,我疲惫而揶揄地偷眼观瞧远远处长身玉的一个人。
如果说宋睿辰势必对上的是张怀民。
那么我得罪的,便是这位不苟言笑,不露声色的东宫统领——裴林。
在屏退裴林后,张怀民情绪淡泊地低垂着头,围绕着我信步走着,不温不火地启唇。
“苏钟离?你好深的城府,我国的征兵制度和婚嫁制度被你蹂躏了个透,该钻的,不该钻的空子,你都办了。”
我心咯噔一声,嘶哑着嗓子辩解。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走上这样的不归路?我的主意,哥哥是定夺过的。”
“巧言令色!苏承景不懂事,你还不懂吗?若是日后败露,该教苏家置于何地?”
他倾身前塌,盛气凌人的面容正气凛然,却让我觉得好笑。我犹豫再三,顶风而答。
“这样的结局,殿下不是再乐意不过吗?”
我的声音干涩地好像边境上的风,不分敌我地抹杀了生命的可能。
他惊怒于我的坦然,气急败坏又饶有兴致地探身来问。
“何以见得,苏军师?”
我困扰地掀了掀眼皮,背过身去,娓娓道来。
“当今朝廷,武家为尊,苏家独大,然天子制衡,赵家,李家异军突起,三足鼎立。且东宫不入,羽林军另成体系,现为裴林所领。”
张怀民带着笑意踱步,不发一言。
我一鼓作气,倾尽心力。
“但是苏家野心可鉴,意欲吞并式微的李家,易手东宫执掌,所以”
我语意长顿,抬眸看他,再无顾忌。
“于国,我代兄从军,除国之心腹大患。于东宫,我大义灭亲,保你之扶植肱骨。于我,我命少避讳,效君之千秋伟业。”
言毕,我跪地不起。
“臣之诚,实所共鉴,万望君全。”
尘埃落定,我再也听不见风声,只有心跳,不轻不重,不卑不亢。
他叹笑。
“起来吧。你说服我了。”
这一刻,不是欣喜,不是轻松,世间喧嚣,留我空洞。
我的心汹涌不止,呼吸几滞,为我出卖的意志,以及从此沦为太子定杀不留,呼来即去的爪牙,我是零落成泥碾作尘,还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但无论如何,既然做了,我就要做他腥风血雨上位路上的刀尖刃。
我笑盈盈地站起,发自内心地向他低头。
“那么,这次我们,真的是,合作愉快了。”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不,还有苏承景。”
我认命般耸了耸肩。
“是了,也就他,也只有他,能出卖我了。”
他眯了眯眼,嗟叹道。
“好歹是名分上的哥哥,不必如此划清界限。”
我愠怒着厉声。
“可是这名分,苏家又何名正言顺曾给我分毫?”
他温和地笑着退让“好,悉听尊便。”
“不过,你所有交易的始末和底细他可是一清二楚。”
他顾左右而言他,静静等我下文。
我定了定神,嗜血般舔了舔牙给出了承诺。
“既然背弃了苏家,我自会给你交代,赶尽杀绝,不留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