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林温润而泽地弯了眉眼,深以为然地抬了抬下巴,向张怀民一拱手,便追我而去。
长萍落在后头,眉目洋溢着坚毅,面庞勾勒出独属于首战的不可一世与激越欣然,却难得地知晓收敛,并不轻举妄动。
不愧是羽林卫中的新一代优秀将领,不输裴林的持重,亦不失少年的鲜衣怒马。我欣赏的目光从衣袂飘飞的长萍身上挪开,朝并马奔驰的裴林笑逐颜开道。
“裴统领,还是第一次和您出征呢。”
裴林克制地弯了弯嘴角,礼貌回应。
“是啊,苏将军如切如蹉,如琢如磨,是我等的楷模。”
我言笑晏晏,傲然从他手中接过拨云,却在目光划过痕迹深浅的拨云的一瞬间暗淡了眼眸。
裴林敏锐地捕捉到了我情绪的急转直下,一改沉默寡言的性子,主动挑起了话题。
“苏将军,不知这次作战,你可有什么计划?”
我闻说此语,情绪陡然高涨起来,有板有眼道。
“我想,伏休国善用步兵防守,中央突破战术可以长驱直入,配合后方小队突袭,以达到全线崩溃的效果。”
裴林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眼眸亮起一道微光,提议道。
“苏将军,不如我来领兵突入,你去后方围拦,长萍见机行事,三方夹击,成夹角之势。”
我却微微摇头,语气强烈。
“我乃是一军之统领,一马当先,方可调动全军积极性,若是突围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你压不住的。”
裴林嘴角带笑不带,眉毛微微松动,应声道好。他逆光而行,光泽浅浅,好似怜悯众生的神明,含着飘渺的慈悲与坚忍,我稍稍勾起嘴角,我想,裴林会是很好的副将,经验丰富却不骄矜,静水深流,抚刀却又是杀伐果决。
马背颠簸,抵达伏休国时,城门紧闭,万物肃穆,风卷狂沙,好不寂寥。我凝眸高看,大概判断了形势,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次使用云梯硬攻,城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我一瞬的错愕,继而收敛惊诧,神情不属地定睛望向拍马而来的将领。来人手中长枪泛起寒泽,面色寡淡,轻狂出语。
“听说你就是打得云国落花流水,城门大开的苏钟离?”
我心下一动,水波不兴道。
“是啊,敢问您尊姓大名?”
少年眯起双眼,探究的目光轻扫我的装束,傲气道。
“免尊,姓白,名泽云。”
我见他虽桀骜,却并不傲慢,还算知礼,便浅浅笑着问询。
“这位将军,敢问伏休国主放你出来,用意为何?”
他不耐地揽了揽怀中长枪,好整以暇道。
“苏将军刀法排兵名动天下,却不太知世故。”
但说着,他抖开了长枪,满不在乎道。
“自然是知道苏将军刀法之厉害,特来亲证。这个战帖,你领是不领。”
我啧舌,暗自将适才对他的好感清零,却还是回以恰如其分的微笑。
“是我的荣幸。”
他长枪换手,贴着衣衫挽起一道花来,眉眼挑衅十足。
“我有个条件,如若你比不过我,请回,百年之内,不得来犯。”
我乐不可支,在他恼怒的直视里正色,悠悠道。
“少年人,心高气傲,可以理解。只是若是我赢了,你们伏休国,又作何表示呢?”
少年停滞一秒,复而咬紧牙关,下定决心。
“公平起见,我们伏休国,举国归降,年年朝贡,俯首称臣。”
我倍感意外,再三确认。
“哦?如此痛快轻率,你是什么来头?这是,你们国君的授意?”
那少年极不耐烦地转了转刀,愤愤道。
“莫要多话,你是应还是不应?”
我回眸望了望裴林,裴林拿不定主意般蹙起了眉,良久摆了摆手。少年气急。嚷嚷出声。
“唉,你们瑾国幅员辽阔,怎么应战还举棋不定的,太没大国风范了吧。”
我闻言莞尔一笑,握住拨云刀策马而出,眉眼凛然。
“如若将军言之有信,苏某愿迎。”
裴林还欲阻拦,我却只是向他投以安抚的一笑,一言不发地横出了拨云刀。裴林见我意已决,便领着长萍在不远观战,默默祈求无诈。我并不是一时冲动,受他所激,而是有我自己的考量。他单枪匹马来下战书,并未使什么阴谋手段,那我也理应宽和以待,力求损失减至最少。
两边都屏住了呼吸,战鼓响彻,鼓点阵阵,我笑如长风,含笑比请。少年哼了一声,甩着长枪就直冲过来,上前来全无铺垫就是一式倾四海。
我大为骇然,惊异地对上少年高深莫测的笑面,却很快调整过来,敛眸低声道。
“你是何人,怎么会我苏家绝技?”
他却沾沾自喜地掰正刀锋,加重了力道,狠狠压制住我回敬的刀刃,凶狠恣肆。
“雕虫小技,过目不忘。老掉牙的招数,你父亲早年用过,太没新意了!”
我觉此人绝非平庸之辈,拧过交缠的刀尖点枪而起,双手合握,飞身旋转,斜劈下来,骤然如狂风席卷。那少年措手不及,狼狈地收起刀,心有余悸地回望方才刀口砍过的地方,大口喘息。
我面色不改,语重心长道。
“别狂,学去了皮毛就自视甚高,反而会露出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