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眼底的震撼喷薄而出,满目天光黯然褪色,独独晃了眼的,是一个未曾谋面却鲜活无比的女子的面容。
洛桑缄默在秋声连绵的关外,而我沉浸在欢喜与感伤的漩涡里,久久难以自拔,而洛桑嘴唇蠕动轻微,发不出足以配得上这份过往的音节,许久方道。
“阿依慕,你的挚友,就是我洛桑的。朋友含冤,我怎能熟视无睹。”
我定定凝他,微张嘴唇,愕然却欣然。
“洛桑,你能明白我的痛苦,真是太好了。”
洛桑宽和地展颜,露出小巧的虎牙,生命力格外充沛。
“只要是人血所铸之身,焉能不与这样壮烈的生命共情?这无关性别,无关阶级,无关你我,只是生命之间壮阔史诗的共情,生命原始的惺惺相惜。”
他极为专注地俯身望向我烟波顿起的眼底,心疼不已。
“阿依慕,我再说一次,洁白的是你们,乌黑的是他们。你们的成就倘若为那瑾国世家上乘的任一男儿所为,都将永垂不朽。就像你的母亲,她已然成为我扎兰图腾血肉难离的一部分。”
我睫毛轻轻颤动,而那掩映之下,俨然是宛若一汪清澈春水的嬗蜕,无声而质变。
“洛桑,谢你,难以言表。”
我轻轻翕动嘴唇,红润的唇镀上金色的光影,洛桑以充分尊重的目光轻轻抚摸过我的一寸寸无言,而我先发制人,倾身吻了上去。
温度不温不火,高悬的阳光恰好,将我们丢入短暂而温馨的温柔乡,只属于彼此的从容与松弛。
我缓缓睁开眼,双方的睫羽触碰一刹,酥酥痒痒,是心动与悸动走马灯般轮换不停的味道。
终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嘴唇,我狡黠地笑,他不好意思地笑,彼此的眉眼,都倒映入眼眸最深的海底三万里,那是深水里海拔最高的山。
就在这宕机空白而微微清甜不腻的空气分子里,卓娜冒冒失失地闯入我恬静的视线,欢欣不已摇摆双手,幸好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姑娘,愣是没摔个四仰八叉,愣是直挺挺地跑到了我们俩跟前。
顾不得发觉我们红晕可疑的面庞,她忍不住大呼小叫,是春风得意的步调。
“阿依慕,你猜,这回,是谁来信?”
我努嘴,笑得讳莫如深。
“猜不到。”
她惊奇,摇头晃脑起来。
“怎么可能,将才洛桑哥那么淡定你还能猜中了,现在我这么张扬你竟然猜不出来?”
我笑意渐深,回眸深情望他,轻声呢喃。
“没办法,爱情使人目盲。”
吃了一嘴狗粮的卓娜无语凝噎,良久气红了脸,嘤嘤走开。
我笑得猖狂,洛桑笑而不语地将我呈放眼底,是小心翼翼的爱慕呵护与对我讲述的悲情过往他缺失多年的亏欠。
没人苛责他,也无法责怪他,他已然在距我三万里的地方做出了太多让步与疯狂的靠近,逾越族规,携扎兰弟兄擅自闯入那个还爱着张怀民的热血笨蛋少女的错乱人生。
他傻傻以为,会是个英雄救美的俗套故事,他单纯猜想,这个英雄主义入骨的少女是想牺牲自己,入阵换取战机。
却在措不及防间,没承想一个金光四射的少将,身着万丈光芒,飞马纵跃,凌空出阵,破开生路。
他才迟缓发现,他爱的是怎样炙热而不可征服的灵魂。
他舒出一口气,哪怕长在教条死板,充满规训的中原武将世家,受尽欺压,步履维艰,她的热忱为减,只是聪明地掩藏起来。
一旦引发,便如山洪。
她英姿飒爽,她意气风发,她不需要自己拯救,于是他笑了,安静地站在了她的身后,撑开了一张暗弓,图谋不轨于她者,他必先步击杀。
格桑花终于等来了他的神女,洛桑终于守候了她的阿依慕。
我忽然与他眸光撞上,他笑得散漫而舒展,有一种扫去世间纷扰与倦怠的侠客气概。
我勾起眉梢,抬了抬下巴,吆喝出声。
“喂,洛桑,别傻乐了,快打开看看,我们卓娜小可爱带来了哪路军马?”
洛桑堪堪反应过来,慌忙打开信纸,读而泛笑。
“是边境将士,是你驻扎过的地方,是你用心爱过的土地,还有百姓。他们说,只要你一声令下,他们边境,全军集结,开赴京城。哪怕你没有虎符的承诺,因为你是他们生死共与的弟兄,在圣心稀薄的蛮荒之地,在棋盘上沦为弃子的他们,愿意为苏将军开出不可能的玫瑰。”
我目光震动,酸涩的感觉在心头颤颤巍巍,摇摇欲坠的是我的理智,命悬一线的是我的动容。
我轻轻垂眸,泪水欣喜而下,我过了很久很久才抬起头来,坚忍道。
“我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坚不可摧的即刻支撑与民心后盾。”
洛桑揽过我轻轻颤抖的肩膀,轻轻附耳。
“因为你值得。在你每一次毫不犹豫挡在他们身前的刹那,他们就已经作了抉择。圣心不可测,因为深似海。民心却可见,因为写于川。”
我泪如雨下,紧紧与洛桑相拥,呢喃成风。
“洛桑,我值得。”
洛桑穆然将我纳入怀中,欣慰露出淡淡的笑,温软的字句入耳清晰动人。
“北疆军民,尽数听命于你,阿依慕,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