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瞥了一眼我发笑的眼眸,以为十拿九稳,于是勾起唇角,虚伪而谦和地笑。
“如此这般,不知苏小姐可否满意。如若满意,皆大欢喜,我们即可签字画押,签订休战协议,这边好好款待西戎远客,保证兄弟们尽兴而归。”
我却生生打断了天花乱坠的那人,冁然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哦?我什么时候说过,讨要这皇后之位了?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人显然未悟出我眼底的冷意,兴冲冲地接话,颇有大喜过望的神色。
“啊,苏小姐通情达理至此,那真是太好了。如无意于权的话,金银珠宝,您只管开价,我们瑾国不缺奇珍异宝,保您衣锦还乡,将整个西戎都以奢华装点!”
我却再次截断了他兴致高昂的话语,幽幽道。
“我又何时说过,我不求权了?”
那人被我的笑意一遏,明显的一怔,然后有些尴尬地强笑赔我,瞅了一眼上级的眼色,小心翼翼地迂回。
“求权好说,求权好说。苏小姐如若向权,不愿告老,那是我们瑾国的福气啊!”
他乐呵呵地迈步更近我,竭力作憨厚老实状,讨好地仰视我,低眉温良。
“只要苏小姐一发话,即刻官复原职,您依旧还是堂堂将军,统率西戎守候我瑾国边防,您看如何?”
我忍住想笑的冲动,心中只觉荒唐透顶,再无周旋之意,皮笑肉不笑道。
“呵,这位大人,你觉得我苏钟离像叫花子吗?”
那人闻言狠狠怔住,吃不准我的态度,良久才承着他人眼色磕磕巴巴地追问,一副犹疑不定的模样。
“苏小姐仙人之姿,曾会是卑贱的叫花子可以攀附的?”
我心下冷笑,毫不客气地推出致命之语,水波轻漾。
“是吗?那你就用这些狗屁条件打发我?”
那人谄媚欢喜地应着我的冷言冷语,风雨全受,实则左耳进右耳出。
对他来说,一时低姿态吃下我,他的升迁之路,便是四通八达。
百转千回,美梦乍然破碎,直到发觉我将才对他所说含义,寒意上涌,不敢置信地抬头,颈椎都僵直起来。
“苏……苏小姐,您说什么?”
我诡笑收敛,裹挟阴霾的压迫猛然倾向他,席卷不容置疑的冷气,铺盖过去,使他情不自禁地深深战栗。
我眼含戏谑,津津有味地注视着那张无暇堆笑的面容徐徐坍塌,唇畔轻翘,带了舒展放松的味道。
“我说,我也曾过得还不如叫花子。在苏府受尽压迫和冷眼,差点活不下来。这样的我。”
我轻笑,凑近他发白的耳廓,轻轻吐气。
“不知大人,会如何评价?”
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颤抖着声线勉强回我,欲哭无泪而无助。
“苏……苏大人,鄙人不知您,不知您历经万难的过往,是鄙人的失言。”
他的心理素质也真算得上强悍,转瞬间,血色恢复,镇定道。
“苏大人吉人天相,恶人不敌苏大人命格,苏大人轻舟已过万重山,实在可喜可贺。”
我淡淡一笑,微微收回身子,好整以暇地凝视他微微恐慌的眼眸,极慢道。
“可是这样辛苦才得来今天的我,竟然有人要拿回我应得的荣耀,你说,这种人,是不是该杀?”
平和的情绪走得好好的,尾音陡然下沉,仿若使人猝不及防一脚踩空,跌入万丈深渊,从此下坠。
饶是淡定如他,终于挂不住笑,惨淡了面色,一字一顿,抬眸直视我炙热的视线,预感不好。
“苏大人,劳您跟鄙人绕了这么久,不如开门见山。”
他极不自然地吞了吞唾沫,戛然而止的喉结轨迹暴露了他浓浓的不安。
“苏大人,穷追不舍,究竟想要什么?”
面对惴惴不安的多张面孔,我却温柔至极地笑,失却所有同情心,莞尔道。
“我要这皇位,我来坐。”
此言一出,轰然如惊雷白雨,映亮了整片阴沉的天空。
混乱与嘈杂之中,隐没在人影之中的吴词安终于按耐不住隐忍的情绪,浮现复杂望我。
“钟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坚定地回望去,笑意不减半分,心安理得。
“我知道,我清楚地知道我现在的每一所做,每一所为,都是我这些年处心积虑一点一点积攒的野心。”
我咬字清晰,情绪却不失控,克制而疯狂的风暴在眼底晦暗成昏天,悲极生乐。
“蚕食我寄生的你们,该偿还代价了。”
众人如临大敌地死死盯住我的动作,剑拔弩张之际,先前口无遮拦地发言的那老臣却噗嗤一声笑了,上下打量我一番之后,嗤之以鼻道。
“苏钟离,你一个血脉不纯的种,之前受人敬仰,民心皆向不过是凭一个忠字。”
他嘲弄的目光深深浅浅,终是化为一句轻描淡写的挖苦。
“到头来,是要为了你的妄念推翻自己立起来的牌坊,受尽天下人唾骂么?”
不愧是朝中混迹几十年的老鱼,滑溜而精明,一针见血地戳破了我野心的致命漏洞。
就在众人看好戏的眼神笼罩里,就在我本该哑口无言之际,晏云却朗然笑着走上前来,与我并肩,随即握住了我的手,抬起我手心那支遗诏,悠悠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