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胆战心惊地缓慢抬起头来,深感忧惧地向我张开嘴唇,一开一合,暗哑而无力。
“陛下就不担心,吴大人在朝堂上的退,是为了死先帝以明志的进么?”
我心下一动,面上却不以为然地笑,微微摊手,好整以暇。
“为何会这么想呢,孩子?”
我老神在在地在屋内兜起圈子,暖融融的书房里间,狭小却令人心安,而我微笑不变,静静注视沉思的侍从,指腹无意摩挲。
那人听闻我温情满满的话语,似乎有一瞬的放松,长叹一口气,忧心忡忡继续道。
“满朝文武,人尽皆知,吴大人自小伴读先帝左右,情深意厚,不是常人可以匹敌的。”
说着,他心事重重地扬眉望了望我深不见底的目色,轻轻咬牙,小声嘀咕道。
“所以先帝死在陛下手上,吴大人不可能不怀恨在心。心存芥蒂者,怎可能与之为伍?在下劝陛下先避而不见,与部下商讨对策,以免落入被动境地,被他掣肘,甚至谋害。”
我眯眼不语,侍从神色不动,似乎怀了必死的决心,向我敞开。
我咋舌,一言不发地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然后拍了拍他积尘的衣摆,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道突兀而狰狞的刀剑出鞘之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破空炸响。
我微张眼眸,从容淡定地一反手腕,将尖刀痛快地打落在地,继而眼含凛光,在下一波凶狠的动作来临之前,一个使力踢断了侍从的脊梁。
屋外侍卫闻声而动,却被我沉寂的声线所阻。
“不必进来,朕在和朋友叙旧呢,不想被打扰。”
折断了脊梁的侍从口吐血沫,翻着白眼,痛得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而我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住了他挣扎的身子,稍稍俯身,威压向他,是满满的蔑视。
“乖,别动,你这样,会弄脏朕的地毯。”
那侍从瞳孔骤缩,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凝视我,而我笑意吟吟地回望,一如平常。
他艰难吐字,一开口就是鲜血流淌,目中壮烈赴死之外,似是不服,又似是执着。
他目不转睛地直视我淡薄的眼眸深处,不甘发问。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对劲的。”
我微微笑开,明暗交替的眼中是华丽的戏谑。
“想知道?好啊,那我就告诉你。”
我一推衣袖,不羁地勾起唇角,脚上的力道深上三分,不紧不慢道。
“你先是装作为君分忧,却犹抱琵琶半遮面,让我能收入眼里,演技实在刻意拙劣。你在不安,不安我不上钩,不安自己本是说客,却要赔上死士的身家。”
他心神俱震,望向我的眼神转而毛骨悚然,苍白的唇微微颤动,而我心若止水地再次加重了脚下的力道,加深了笑意。
“且我若是真的忌惮你身后之人的力量,更该及早召见吴词安。”
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仰视中,我微微抬起下巴,嗤笑出声。
“这就不得不说吴大人其人了。因为吴大人虽是怀民的心腹,却更是天下百姓的父母官。误国伤民者,永远为他所唾弃。怀民的皇权与复杂情感使他成为恶人。可是逝者不可追,当下之际,如若心怀苍生,当与我携手制衡私欲盖过天的大瑾蛀虫,而非因私人恩怨误国。他虽然愿意与怀民一起因为对我的迫害和伤民战事被后人戳脊梁骨,却绝不可能答应怀民守护的瑾国基业,在他身后,毁于一旦,不得安宁。人是复杂的,也是有趣的。”
我巧笑情兮,分外温婉,可在地上撕心裂肺之人看来,宛若恶魔与死神联合,对他慷慨地展开微笑。
“而你倒也聪慧,知道我是在借着替你拂去尘埃的动作探查暗器,反应之快,刮目相看。”
在他垂死的眼神里,我扯开一个残忍的笑意,吐字轻轻。
“只可惜,比起快,你还是班门弄斧了,毛头小子。”
轮番羞辱之下,他狂吐血色,放声大笑,而在血泪之间,他猛然关紧下颌,却被我眼疾手快地掐住了喉管,被迫仰起头来,嘶嘶喘气,濒死而惨烈。
我眸光明灭,似笑非笑,面部的肌肉隐隐收紧,眼中讥讽愈发浓重。
“啧,还是慢了一步。”
他猛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目光下移,目睹那把深深插入自己腹部的刀,迷茫至极。
“想咬舌自尽是么?朕不会允许。你要是咬舌自尽了,游戏可就玩不下去了。”
我尽兴地拔出沾满鲜血的尖刀,恣肆地抹去嘴角的血腥,怒放地笑。
“你必须死在刀下,这样朕对外宣称,就是刺客刺杀未成,供出了幕后主使。这样,才有意思呐。”
他竭尽全力地堪堪吞下被我遏制在喉咙口的一口浓血,眼中的复杂震悚似乎要将眼眶撕裂,那眼底的浑浊清晰倒映在刀面。
一声钟鸣,天微微亮。他终于气绝而亡,难以瞑目,在我饶有趣味的观赏中身体迅速冷却下去,仿佛不在暖阁,而在风雨之中。
我玩味地舔了舔唇,喃喃自语,对手的没劲,悻悻目光最后定格在死者没说完话的嘴型上。
他临死前含糊不清是,“苏钟离,果如所传,善察人心……”
我叹笑一声,随即不疾不徐地扣响了木门阻隔,嗡鸣若钟磬,清晰落入守门人的耳朵,传话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