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份乃是先帝遗命亲赐,萧四,难不成,为了拥护你的主子,连先帝的威严都可以随意作贱了吗?”
“当真是父慈子孝,君仁臣正呵!”
找回自己的节奏,我游刃有余地带动着场上的气氛,显而易见,先前跃跃投诚远党的那些人顿住了神情。
毕竟,我给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这要是站错了队,可是要背千古骂名的。
萧凌峰面色一白,气势霎时间落了下风,话语一顿,没了下文。
就在这冷场的空隙,始终笑而不语的张远岱终是动了他金贵的嘴皮子,正面迎上我的刀锋。
“早就听闻依慕不仅刀法是我瑾国的第一,这口才,也堪称瑾国的数一数二。”
我竭力忍住抽他大嘴巴子的冲动,礼节性地扯了扯嘴角,只是居高临下地凝视他,恨不得眼神能在他脸上烧出个窟窿来。
“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欠欠的笑意与毫无敬畏的嬉笑,仍旧保持着一国帝王应有的风度与仪态。
“多谢二殿下夸奖,只是不知道今日二殿下登朕这三宝殿,有何贵干?”
见没有周旋的余地,他瞬间收住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露出了险恶的本来面目,可憎而可怖。
“自然是向你,讨回本应属于我的东西。”
如此直白的开场白,如此露骨的野心,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快速思索了一遍他手上可能握着的兵力,与我所藏一对比,稍稍舒缓了心情。
“呵,属于远岱的东西?朕不明白。”
张远岱轻轻一笑,眯起了眼,向我走近几步,在晏云和洛桑并肩拦住他的前一刻,自觉地驻足,然后挑衅十足地咧开了嘴角。
“所有你的东西,都应本属于我。现在我休养好了,时候到了,你不过是替先帝保管之人,现在,你没有理由,不让物归原主。”
他意味深长地挑眉,以轻蔑的角度仰视我的同时,舔了舔因为极度兴奋而逐渐充血的嘴角。
我气极反笑,双手交叉,拾阶而下,慢慢地停在了离他一丈远的地方,弯下了腰。
“二殿下,在你发言之前,我有义务,以整个大瑾的礼教警告你。”
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之中,我漠然地向他甩了一个巴掌,冷冷道。
“君臣之礼不可废,在朕面前,要称臣。”
刹那之间,将才还私语声响于耳的大殿之上,落针声亦不可闻。
面前之人为突如其来的掌掴力道所狠狠怔愣,呼吸粗重一下,白皙的面颊上浮现起一抹醒目的红痕。
他很快收起惊愕的容色,无愧于我对他蛰伏而阴恻的性格的定夺。
那因惯性而徐徐垂下,细碎的发,虚虚遮掩住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怒意,转而被痞极的笑意所取代。
他似是无奈似是谦让般扯开嘴角,玩味地摸了摸边缘渗出的血丝,红肿了唇角。
“陛下……呵,当真是治下凛然有度。”
“有度”两字咬的极重,让我一时恍惚他的险恶用心,却又无处说起这股莫名而不知从何而起的恶意。
我微微一笑,简明扼要道。
“令尊所择者,自是百里挑一。”
这一句,比方才的巴掌更胜一筹,响亮于言,缄默于声,使得眼前善于掩藏之人,亦然动怒。
“陛下此言不假。”
我诧异于他咬牙切齿之下截然相反的句意,不明于他嘴角不疾不徐浮现的诡谲笑意,心中微凛。
“只是臣服陛下,众臣皆服陛下,可我等不服者,使得国之上下俱为之不安者,另有其人。”
不安的情绪被陡然放大,我眼色一寒,语气骤降。
“远岱此言何意?”
见火候成熟,一旁满面微笑的远党接二连三地步上前来,齐声朗然,深深鞠躬。
“陛下声威远扬四海,我等历历莫敢忘怀。先帝目之长远,先帝之动念,终是一一契合。”
声浪席卷至最高处戛然而止,众人定声回望张远岱,他欣然展颜。
“唯一不在父皇安排之中的,便是你身边那位,西戎之子。”
我眼尾的红似是单舟远去,一江孤寒,漂泊在预先设下的天罗地网之中,而当我蓦然醒悟,回首叫停那舟行之客,才见船头之人,面含微笑地回过头来望向我,一如初见。
是洛桑俊逸依旧的笑颜,可惜此一别,山长水阔远。
我口中的铁锈味顷刻间爆裂开来,一种绝望的笑意从心底抟摇而起,遮天蔽地的寒。
“既然陛下驾驭臣下有方,从不失却公允法度,想必自然不会偏袒任何一位吧。”
我心如死灰,仅是死死盯住面前笑靥如沐春风之人,心底恶寒升腾,却沉默下去。
这样的局面,我又怎么斗得过?
这样的命题,我又该如何交卷?
负天下,无愧于他与曾经被深信之人掷为弃子之我……
还是负他,无愧于我一路走来托举我的芸芸众生?
我冷寒顺着面颊淌下,衣衫尽湿。
“臣没有为难洛桑的意思,毕竟他也曾为陛下声讨逆臣有功而无过,论迹磊落,只是君子论心不论迹。”
他笑意狡黠,幽幽向我发出致命难还的一击,或是毙命,或是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