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士兵对视一眼,齐声道。
“是。”
目光紧随着领命而去的二人,场面一时寂然。风声灌耳, 好像恶魔的低语,起起落落, 迫不及待地玩弄人于股掌间。我覆上生疼的耳背, 只觉得荒谬极了。
“从全府上下避之不及的祸害,到无人问津的小卒, 再到一夜摇身的苏家长子,最后入了天子的眼,前途未卜,当真是,如梦如幻。”
虽然是平淡的语气,却不免隐隐透露出唾弃与厌烦。
张怀民没有否认什么,只是缓步过来,拿下我附在耳边的手。我困惑不解却心知肚明地看他,矛盾至极。他诡秘一笑,倾身而前,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渴盼一般蛊惑道。
“钟离,机会还是死寂,全在你。”
我歪头窃笑,顾影自怜的矫揉造作顷刻散去,易手的,是阴冷而戏谑的目色。
“是吗,我也觉得。等我好消息。”
张怀民无所可否地收回视线,面色如常。
“去吧。”
我叉手一礼,随小黄门大步而去。裴林在一旁动摇道。
“钟离涉世还不深,接得住吗?”
张怀民忍俊不住,坦然道。
“她扳倒苏长青之前的每一刻,场上除了我们,有人向着她吗?”
裴林思忖片刻,吞吞吐吐道。
“其实,我对她胜过苏长青,也是不抱希望的。”
张怀民意料之中地颔首。
“可是她有趣在,无论如何与世界为敌,越是不为众人所看好,她越能给在她身上下注的人惊喜的回礼。”
裴林目光闪动,话止于此。我这边跟着小黄门进了书房,小黄门识趣地掩门而去。进门我便毕恭毕敬地行了跪拜礼,目不斜视清朗道。
“臣女,苏钟离,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感受到一道威严的审视投在我身上,我咽了口唾沫,却面不改色地保持着恭谨的跪姿。不知过了多久,头顶悠悠传来浑厚的一声。
“免礼。”
我不紧不慢地敛衽起身,低垂眉眼,将攻击性降到最低。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是怎样的奇女子,得我儿青睐,在苏武场如入无人之境。”
我神情自若,稍稍抿嘴,只是顺从地微微仰脸。天子五官端正,三停平均,五岳朝归,双眉向两边分开,直入发鬓。我从容不迫地对上天子炯炯的目光,天子似乎想在我眼神中找到些许的畏惧或是慌乱,可是我眼中有的只是清明。
“钟离?真是高远的立意。朕的征虏大将军待你如何啊?”
我心里一动,掩去眼底的嘲讽,泰然道。
“父亲待臣女,自是极好的。”
天子眯起双眼,步步紧逼。
“欺君罔上,钟离可知是死罪?要不要再多加斟酌,朕不急于你的答案。”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道。
“皇天后土,实所共鉴。臣女不敢有半分虚言。”
天子忽而发笑。
“哦?可是朕闻耳目可是说,朕的爱卿,厚此薄彼。”
我眼皮一跳,随即悄然深吸一气。
“风言风语不足为信。陛下,当近贤臣,远小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我紧紧闭了闭眼,心平气和不改。天子剑眉倒竖,勃然变色。
“你这是在质疑朕的部下,这是诬告,如此放肆,我可以取你首级,于城外高悬,以警世人。\"
我一派淡然,只是轻叹道。
“陛下,忠正之臣,不惧直言。臣女所言,句句属实。陛下英明,自有决断。”
天子只是用晦暗不明的目光端详我的反应,而我,目前为止,显然滴水不漏。长久的思量之下,天子话锋陡然一变,一字一句道。
“那么娇生惯养的深闺女子,怎会愿意投身风吹日晒的武场,我给你一个说服我的契机,如其不然,我会把你原路打回苏府。”
他好整以暇地望向我,胜权在握,似乎意欲震慑住我。我却微微一笑,此话正中我下怀。
“西戎血脉使然。”
他眉目一震,幽幽道。
“天性野蛮之徒,更不能为我朝所用。”
我微微一笑,了无惧色。
“如果臣女没有记错的话,陛下手握一支战无不胜的精兵,名为。”
我意味深长地一顿,望向失语的天子,徐徐道。
“完耶七卫。”
这下,双方陷入了默契的默然。注视着一旁氤氲生烟的焚香,我屏息凝神,在心下默念。不多时,天子皮笑肉不笑地续道。
“你想说什么?”
我方寸如旧,只是微微作揖。
“臣之见鄙薄浅陋,愿陛下矜悯愚诚,不加怪罪。”
天子眸光大盛,强颜为笑。
“但说无妨。”
我似笑非笑,和颜悦色道。
“完耶七卫,集少数民族精锐,首当其冲的便是我西戎血脉。陛下,我应该不是道听途说吧?”
一缕凉风从门缝中飘进,吹得檀香东倒西歪。天子愀然,却隐隐败下阵来。
“没错。”
得到回应,我眉目舒展。
“所以,对于智者,血脉流淌的不是秉性,而是可以利用的强劲武器,不是吗?”
我状似无意地望向天子因为紧握而青筋暴起的手背,将火力放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