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下午来了,不周城的郊外, 俨然笼罩在茫茫大雪中, 她站到门口,几片雪花触到脸颊,冰凉湿润。
远处有一道鲜红的人影往这边靠近。
鹿溪睁大眼睛, 雪花纷飞, 遮挡视线, 尽管她身为妖, 却看不清眼前的女人长什么样、
等她走近了,鹿溪终于发现是狐狸姐姐。
狐狸姐姐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妆容精致明艳, 一身红衣热情如火,像冰天雪地里的一簇熊熊火焰。
鹿溪乐张口结舌:“狐狸姐姐, 大雪天你要去哪里?”
“小鹿妖,姐姐会情郎。”妙娘冲她抛了个媚眼, “你跟我一起去不周城?”
不周城是纸醉金迷的妖城, 欲望涌动, 众妖争先奢侈, 即使是最低阶的小妖,入了妖城, 照样飘飘然认不清自己是谁了,整日沉迷享乐,懈怠修炼。
鹿溪忙摇头:“我不去。”
妙娘嗔了她一眼:“喊你几次了,你都不去。”
鹿溪挠了挠脸颊:“前两日有个神君杀入妖魔界,掀起血海腥风,据说把魔尊干掉了,不周城与魔域毗邻,难道没受影响吗?”
其实郊外与外面的世界隔绝,鹿溪很少知道外界的消息,但不周森林离魔域近在咫尺,过了一条河流,再往前走一里草地,便到了人人惧怕的魔域。
仙魔大战那日,天崩地裂,乌云覆盖半边天空,紫白色的闪电如银剑划破天际,森林的小妖怪背上家当四处逃窜,鸟儿向四面八方尖叫“仙族要杀妖啦”,闹得整个不周森林妖心惶惶。
鹿溪往日生活平静,难以忽视这些剧烈的变化。
谈起仙魔大战,妙娘兴致顿时上来了:“这你就不懂了。”
她看上去不着急,掀起红色裙摆,坐到台阶上闲嗑,“神魔血战,关我们妖什么事?人家魔族脑子不灵清,爱挑头,整日跟那些仙族过不去,被碾压是迟早的事,但我们妖不就吃吃人,享享乐嘛,妨碍不到他们。”
鹿溪脑回路一歪:“人好吃吗?”
“好吃。”妙娘暧昧不清地笑了笑,“男人更好吃。”
鹿溪懵懂地看了她一眼,妙娘捂嘴笑了半天。
差不多聊了半刻钟,见时辰不早了,妙娘起身告退,鹿溪特别喜欢听她聊不周城的八卦,留恋不舍地送了她一段路,一红一绿的身影漫步茫茫雪林,直到郊外森林的出口。
大雪封山,再返回路途的时候,鹿溪不小心迷了路。
积雪覆盖森林,东南西北都长一个样,她走着走着,脚不小心打滑,一屁股坐地上。
尾骨隐隐作疼,旁边路过的一只乌鸦嘎嘎嘲笑:“小鹿妖是笨蛋,小鹿妖是笨蛋——”
乌鸦骄傲地抖擞翅膀,昂首在她头顶飞过。
这只乌鸦是不周森林搅混水的惯犯了,上次神魔大战,神君尚未踏入森林,它却四处散步谣言,害大家担惊受怕了一段时间。
她讨厌乌鸦,却一心早日回家,没心情与它计较。
抬眼一看,面前是一条蜿蜒的冰面,细碎蓝白色的纹理,像水晶一样璀璨发亮。
森林只有一条河,这里是妖魔交界的赤水河。
整条河流都被冻住了。
天空的雪仍在下,风刮在脸上如刀刃,鹿溪好歹有些妖力,不怕被冻死。她撑起手,平静从地上爬起身,雪扑簌扑簌沾到膝盖和手肘,冰凉刺骨。她抖了抖裙摆,继续沿着河岸往上走,眼前一片苍茫的白色,她家沿河而建,大概再走一段路,便能看到那间小小的温暖的木屋。
乐观的想法刚出,几步路之后,她的脚踢到某个坚硬的物体,再次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整个身体往前扑。
有点疼,连摔两次,大部分妖都会气得横眉竖目,但她像没事人一样站起,情绪仍然极其平静。
雪地一片鲜红的衣角露出,洁白的雪,红色的衣,那缕红像血一样的艳色,精致的布料编织出繁复精致的金色丝线,神灵白泽的形状,看着像披风。
扒了两下,果真露出一张俊俏的脸。
是一个男人。
他静静躺在那儿,眼眸紧闭,鼻梁高挺,大概躺了挺长时间,唇瓣失去血色,皮肤冷得像冰一样。
也不知是个死人,还是活人,她跪坐在地上,俯身凑到他的嘴唇边,细若游丝的温热吐息扑到她的耳廓上,呼吸虽微弱平缓,但这人还活着。
手连忙扒开他身体四处的积雪,正当她试图背起他时,脑子莫名飘过狐狸姐姐语重心长的一番话。
“小鹿妖,如果在外看到路边的男人,千万不要捡。有句古话,捡到男人破财破色,搞不好送走全家。为了全家的性命着想,直接摁死最好。”
说得很有道理,她该听狐狸姐姐的话。
男人脑袋附近扒拉出来的雪已经堆成小丘,她咬了下唇,默默捧了一抔积雪,重新盖回到他的脸上。
当没看见,她刷地一下起身,往家的方向奔跑。
绿色的身影逐渐远去,男人的睫毛颤动,呼吸忽然加快,四肢百骸的血液开始流动。大概过了挺久,他的耳朵渐渐能听到风声,感受冰冷的雪,看见朦胧的光,只差那么一点,他便能清醒过来,但偏偏怎么都醒不过来。
附近有人逐渐靠近,脚步犹豫而缓慢,他的危机感和警惕心顿时升起,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