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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香录_水际【完结】(107)

  那人并不问是何事,举起未受伤的左胳膊拍拍胸脯:“姑娘只管说,救命之恩,生死以报!”

  灵芝坐在炕对面的八仙椅上,先问他道:“你为何会在大周皇宫之中?你想杀谁?”

  穆可达垂下头,虽看不清他脸色,但灵芝感受到一种异常深重的戾气。

  “我要杀库克提亚!”

  “四王子!”灵芝讶异出声。

  库克提亚是楼鄯国王的第四子,也是当年掀起楼鄯宫变的人!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大哥与父亲,将整个楼鄯几乎毁于一旦!

  穆可达见她知道四王子,也颇有些意外,抬起头来,点点头,看着灵芝道:“我是西番那支族人,住在沧海北边绿洲的丹达糙原上。”

  沧海!丹达糙原!这都是灵芝上一世曾经去过的地方!

  陡然听他说起,一阵似梦非梦的记忆又浮现在脑中。

  沧海不是海,是一片望不到头走不出去的沙漠!

  是前往楼鄯的路上最危险最艰难的路程,那片沙漠中气候千变万化,上一刻还是阳光普照,下一刻就能下起冻雨。

  不仅如此,bào风、海市蜃楼、流沙、毒虫,几乎所有的沙漠灾害都集中在此,让这片沙漠成为鬼蜮!

  但这片沙漠不是绝境,其中有通往北面绿洲的小路,只有非常熟悉沙漠的人才知晓。

  那片绿洲,就称作丹达糙原。

  只要绕过丹达糙原,就能从北边进入楼鄯王国。

  可惜丹达糙原长期为西番占领,楼鄯与大周的来往大部分时候都只能通过沧海。

  而楼鄯之所以以小国之力,能常年与大周周旋而不败,就在于沧海。

  只要他们的军队躲入沧海之中,大周军队便无可奈何,只能望沙兴叹。

  穆可达继续用带着楼鄯口音的汉语述说着:

  “本来我们那支族,与西番各族、楼鄯都和平相处、各不相gān,但那库克提亚,虚伪小人,与我父亲,也就是我们那支族的族长称兄道弟,却在骗他喝下毒酒之后,杀光我族人,凌rǔ我姐妹,霸占丹达糙原!我的乌尔汗,驮着我跑到西番,才躲过了楼鄯军的追杀!”

  他铜牛般圆睁的双目红彤彤一片,似冒着腾腾燃烧的仇恨之火!

  也许是说到激动处,口中的汉语渐渐变成西番语,比手画脚起来,听得灵芝似懂非懂。

  好半天才搞明白,他说他找到西番王,希望为族人报仇,西番那时候与东番激烈jiāo战,自顾不暇,让他去中原找皇帝。

  于是他千里迢迢来到京师,希望能见到中原皇帝,借中原之兵夺回他的糙原。

  他在皇城门外守了五天,每次都被人赶走,根本连皇帝的影子都见不到。

  后来那城门守卫长见他壮实能打,又颇为懂马,就召他做了城门卫所的马夫,专替进出城门的贵人秣马洗马。

  然后昨日,他竟然见到了他们全族的仇人——库克提亚!

  于是他混在仪仗队中一路跟了进去,后来在那景福宫中,古热西离开,库克提亚落单了,便给了他出手的机会。

  不料,刺杀失败,自己反而受伤,幸好他还穿着门卫的卫服,趁着夜色从城门混了出来。

  灵芝待他说完,走到炕边,递上那喝得只剩半壶的酒。

  穆可达提着酒壶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底儿朝天,红透的眼眶渐渐恢复常色,qíng绪也慢慢稳定下来。

  灵芝看着他,脸上是超乎年龄的肃然:

  “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想杀了他们。”

  ☆、第099章 静侯时机

  太和殿的那株绿萼梅开了!

  衬着满殿白雪,清如秀玉,碧如凝翠,当真是琼宫玉树!

  宣德帝大喜,命人剪下六枝,皇后与贤妃各一枝,新近得宠的庄嫔一枝。

  太子与平远王各一枝,除此之外,靖安王还得了一枝。

  这可是真真的皇恩!

  比赏赐金银珠宝都隆重!

  得花之人,无不jīng心呵养于瓶中,日夜照顾不敢懈怠。

  可偏偏贤妃那枝梅,在第二天就花枝枯萎,绿瓣零落,没了生机。

  贤妃大为惶恐,自行请罪于太极殿前。

  宣德帝最喜祥瑞之兆,见此梅枯萎,甚觉晦气,当下便治了贤妃一个“大不敬”之罪,罚幽闭于长乐宫中禁足半年,抄经书百卷。

  贤妃之子,平远王宋琰,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马入宫往长乐宫去。

  当年在河间王府时,周氏身体不好,又与贤妃关系尚可,宋琰便一直养在她自个儿跟前,母子俩感qíng一向深厚。

  鬓发已带着些微花白的贤妃让身边人都退了出去,看着一脸忿忿之色的儿子,拉了他到里间暖炕上坐下。

  “喜怒不行于色,怎的今天忘了?”

  贤妃圆脸杏眼,额头宽阔,上了年纪,那杏眼垂下来,浮现出明显的青色眼袋,连脂粉都盖不住。

  眉眼间尚存几分风华时的秀气,此刻却竖眉冷面,严厉地看着眼前的儿子。

  宋琰身形高大,肩膊格外壮实,一看便是长期练武之人。

  五官凌厉,一双凤眸与宋珩有几分相似,只看起来更为yīn沉,一管驼峰鼻,更让他显得威严冷峻。

  他不服气地跪地拜下去:“娘,在您面前也得如此吗?儿臣只是听说娘莫名其妙受了责罚,心中替您委屈,才急急赶来。”

  他最怕的就是贤妃在后宫遭人算计。

  贤妃严厉的脸色丝毫不因他的说辩而放缓:

  “可你不想想,被人知道你在意的东西,出手的时候便能扼住你的脖子!”

  宋琰还想辩解,却知道母亲说的在理,他平日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但牵扯到他母亲,心头仍旧忿忿:

  “儿臣就是不明白,您明明是被陷害的,难道父皇看不出来吗?若不是被人动了手脚,好好的绿萼梅怎会一夜枯萎!”

  贤妃叹了口气,扶起这个高出自己一头的儿子,让他搀着自己在暖炕上坐下。

  将这个儿子养这么大,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如履薄冰,步步为营,才能走到今天。

  而现在,对他来说,一切才刚开始。

  贤妃舒展了眉,面色仍忧心忡忡,语重心长道:“你能看出来的事qíng,皇上又怎会看不出来呢?”

  宋琰本不是笨人,只是他从小与贤妃相依为命,对这个母妃格外看重,一时慌了心神。

  此时听贤妃如此说,心中顿时将那弯弯绕绕看了个通透。

  “父皇是想护您?”

  贤妃这才露出一丝赞赏的微笑,点点头,随即面色疑惑起来:

  “庄嫔为何会怀孕,我也很好奇,以她一个小小的嫔,当不会有那本事逃过那位的魔爪去。”

  “所以。”她看向宋琰,伸手过去拍了拍他起了一层茧的大手:“只有一个可能,是皇上,破了那位的防。”

  宋琰心头如乌云拨月而开,一丝亮光透进来。

  父皇与皇后互相防备,对他来说,是大好的事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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