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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不识_穆西洲【完结】(31)

  沈叔伦忽然心思恍惚,记忆中他的原配夫人霍氏也是一头墨发如乌云,沐浴之后带着淡淡的雪素的香气,迟钝片刻,他起身闪到一旁,声音不由自主地道:“今晚留在这里服侍罢。”说完指了指外间,“有事唤你,去罢。”

  荩儿喜不自禁,泛了泛略带轻佻的秋瞳,轻飘飘转到外间的灰绒水纹榻上,星眼惺忪,半睁不睁的,只顾胡思乱想一通。

  快到二更时分,她正朦胧睡着,听见外面有人跑动,立刻坐了起来,朝里面嘤然一声:“老爷,外面……好像……出事儿了。”

  沈叔伦此刻正在书中神游,乍然被打断,拢起印堂细细一听,提襟出去,喝住一个飞快奔跑的小厮问:“出什么事儿了?”

  “老爷,大爷房里的翠丝姑娘生孩子,太太一开始不叫咱们找稳婆,谁知她几个时辰都生不下来,眼见不行了,大爷叫咱们连夜去请大夫和稳婆过来救命。”小厮跑的直喘气。

  “糊涂。”沈叔伦跺脚叱道,“快去,找最好的大夫和稳婆来。”

  本来正房未娶,通房丫鬟先大了肚子这种事qíng传出去就够不光彩的了,若再出条人命,庞家闹起来,外面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

  沈家的名声倒是其次,只是南循王大婚在即,总不好叫人家戳着他的脊梁骨嘲笑他居然娶这种不检点人家的女儿为王妃。

  后院下人的住处偏西的一间小厢房里,寒酸地陈列着一张半新不旧的huáng绸如意软榻,翠丝痛苦地缩在上面,面孔狰狞虚弱,嘴里咬着一块白布,不时发出沉闷的哭叫。

  “翠丝姑娘的肚子不才七个月吗?怎么就要生了。”史姨娘扶着柳腰进来,甩甩帕子,哈欠连连:“我只听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却没听过七月怀胎的。”

  “她呀,说不定吃错了药呢。整天这儿疼那儿不舒服的,见天见她的丫鬟从太太屋里领大包小包的药材,一时吃坏了也是有的。”方姨娘身边的婆子闫氏也巴巴从被窝里出来凑热闹。

  “大爷院子里的人说她从来不吃太太给的药的,都灌给猫儿狗儿喝了。”史姨娘悄声嘀咕道。

  “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在攀上咱家大爷之前就破了身子带着种儿的,拿太太的药当个孩子早产的借口。”闫氏哼道。

  从府里二更开始有动静秾辉就醒了。她坐起来拉开芙蓉新月流苏帷帐,走到窗边,黑漆漆的一片,头顶只有半弯月

  ☆、翟衣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翟衣,配套的描写是从一本叫《明朝的服饰》里面看来的,好美好美,古人的婚礼真的好隆重,不知某前多少世有没有机会穿过,哈哈。

  关于本章涉及的两种□□,乌头和牵机(马钱子糙),都是皇家用的,乌头用在兵器上,《三国》里关羽刮骨疗的就是乌头毒,牵机用来毒杀不听话的大臣后妃,后主李煜就是被牵机酒毒死的。某借这两个梗来用用,嘿嘿。

  再走远了,她看见玄裳男子伸手扶住白衣男子,渐渐消失在王府的重重红墙之内。

  “小姐,您在哪儿呢?”丫鬟冬白在阁楼下面四处找人。

  “冬白。”秾辉玉手扶着栏杆,声音虚弱,“什么事儿?”

  “老太太说小姐的嫁妆都……烧掉了,叫太太领着绣娘在大婚前赶出一批,太太很是应付,随便叫了两个绣娘来请寸,在房里候着呢。”冬白噔噔一边往阁楼上跑,一边道。

  “请寸?”秾辉蹙眉。

  冬白使劲点头:“小姐,太太这次请的不是周家绣坊的绣娘,是……太太说如今家里不比往日了,付不起开支,没办法才委屈小姐的。”

  “拿我的旧衣衫给她们,叫她们照着尺寸做就是了。或者,gān脆不要做了。”秾辉道。

  冬白见她不是赌气的意思,苦口劝道:“小姐,您是要被迎入王府做正妃的,妆奁怎么说也要看得过去。”

  王妃翟衣的制作工序繁琐,用料奢华异常,一套翟衣就有正红大衫、深青霞帔,织金云霞龙文;饰珠子,用玉坠子瑑龙文,红鞠衣胸背云龙文,饰珠子;四襈桃花褙子金绣团龙文,huáng缘撰袄子,红领褾撰裾,皆用织金采色云龙文,余下大带、玉革带、青袜……单说罗锦上的刺绣就要倾整个绣坊上百名老绣娘花上半个月的功夫才能完成,更不要说与之相配的九翟冠了,冠身以皂縠制之,遍以大小珠为饰,数九只,每只翟口衔珠滴。中间拱一只金凤,珠结在口;后簪一对宝石小凤赤金步摇,两朵珠翠并蒂荷花……

  除非婚期推迟,否则依照循州的刺绣金银制器水准,至少需要小半年的时间才能完成一套出来,而本朝的王妃,大婚当日至少要带三套这样大同小异的翟服上轿,以备新婚前三日之用。

  “看得过去看不过去,难道是我说了算的。”秾辉着恼道:“就说我昨晚吓到了,叫她们比照旧衣裳的尺寸罢。”

  符氏见两名绣娘抱着秾辉的旧衣裳而来,一脸悻悻,扔了手里刚拈起的一块果子,动气道:“我不管了,他们一个个都和我作对,我有什么办法。”说完,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水气。

  “太太,您和老爷、大爷置气,也千万别耽误了大姑娘的婚事,咱家姑爷毕竟是万岁嫡亲的王爷,万一怪罪下来,可就是咱们整个沈府要担着的事儿了。”她的陪房徐氏忙劝道。

  “早晚是给人家,早在京城的时候一顶小轿抬进去不就齐了,非拖着全家到这里受罪,这都不打紧,可怜我涧儿的前程,全被他妹子给耽误了……”符氏哭诉着,忽又想到翠丝的事儿,两眼冒着火气:“都怪翠丝那个贱蹄子,偏偏她一生孩子府里就遭了火灾……”

  不祥。

  这人断乎不能留在沈家了。

  “太太,昨晚真是巧的不能再巧,翠丝姑娘这里生着孩子,老爷幸了方姨娘的丫鬟……”徐氏咽咽口水道:“亏得昨天起大火了,不然老爷说不定今天就给荩儿那蹄子抬姨娘了。”

  “史氏那贱人,竟然敢背着我把一个丫鬟送到老爷书房里,看来还是我待她太宽厚了。”符氏恨恨道。

  “太太只顾着大爷的事儿,哪儿防的住这些狐媚手段。老太太,”徐氏朝东边努嘴,“不想也是个禁不起吓的,刚才去看她,好像去了半条命似的,病的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她哪里是吓的,她是心疼的,给心肝儿ròu的孙女攒了两三年的嫁妆一下全烧了,没气死全赖她平日里心qiáng。”符氏道。

  一墙之隔的南循王府内,静悄悄的,繁复的雕梁上处处泛着森森冷意。

  几天前张颐说循州往北有条河道,因为上流改道淤塞,完全断绝了循州的货船水运,他写了一份《循州水运策》呈给刘挚,策中说用一年的时间征工挖河,引水复流,而后沿途可浇灌田地,北边而来的货船可走水路进入循州城,繁荣两岸市肆,是一举两得的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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