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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春早_燕嘉【完结】(173)

  “这倒不是,”巫端臣很轻很轻地笑了笑,“我不是眷恋长安。我早就想走了,可是我在等你。”

  ☆、【章九 蓬壶】03

  他这话把我给搞懵了,多说多错,我索xing紧抿着嘴唇看着他。

  他像是了然我心中所想,很淡很浅的看着我微笑,手指着桌面两坛子露红,“不喝吗?我以为你带上来是给我喝的。”

  “杯子呢?”

  “有什么关系,”他从容地说着,一手拎了一坛子酒,一手将另一坛子推到我跟前,动作间黑白棋子哗啦啦散落在地,“我就不客气了。”他开坛仰头痛饮。

  一口鲸吞后,他畅快地抒了一口气,略带怀恋道:“我回祁山后,第一等想念的,恐怕就是这风水一轮的露红酒。”

  这口气像是回去定了,听得我满腔怨怒,自把了酒坛子,毫不示弱地灌了一口。

  巫端臣缓慢地搁下酒坛子,眼神有些迷离,“我方才说,在等你,我是认真的。”

  我默不作声。

  “我想问问你,”他声音稍微有点颤,很快又稳住了,“白梅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道:“这你自问祁拘幽。”

  “祁拘幽要我问你,”他平静地说,“她不愿意与我多说。”

  “我也不愿同你说。”

  他又灌了一口酒,眼神烘出一点温润的水色,倒像是泪光了,“沈夫人,我请求你——”

  “人都没了,”我声音很轻,“问这些有意思吗?”

  “我请求你。”他有些卑微地看着我。

  我于心不忍,咬了咬下唇,终于开口道:“那天,白梅在堂下被邪魔入侵。我抓了她尾巴,随她一路扑腾到祁山,想找祁拘幽、祁束素帮忙。不想她们都不在祁山,只能勉qiáng下个禁制将白梅囚在原地。可是我囚不住她,她挣脱出来,在祁山大肆破坏——”

  那天的火腾腾的在我眼前烧开,我顿了顿,说:“后来祁拘幽赶回来,看出白梅恐难得救,不忍她在世上受苦,索xing一刀杀了她。”

  “倒也痛快。”巫端臣饮了一口酒,竟很淡的笑了。

  “祁拘幽说,她不该让白梅嫁给你的。”我看他从容不迫,便带着点恶意说道,“当初白梅心心念念想着嫁给你,她不该顺她的意,应该把她关到dòng里关个五十年。到时候你也是老头子了,她大约不会再看上你。”

  巫端臣喝酒动作一僵,半晌后释然地笑了笑,“白梅要不是喜欢我,这辈子该过得多么轻松快活。是我不好。”

  此刻晨昏寺上正倒晨昏,星河初上,晚霞糜烂,他把酒痛饮,雅多风态,却有一种极缠绵极刻骨的悲痛萦绕周身。

  我想我大约劝不动他了。

  他一坛子酒喝完,我顺势把手边的一坛子挪过去。他对我笑笑,我低低地说:“那,优姝肚子里的孩子,以后可就姓优了。”

  他怔了怔,只轻轻“嗯”了一声。

  “他会怨你的。”

  “你们什么都别告诉他,”巫端臣柔声道,“是我对不住他,也对不住他娘。优二小姐待我的恩qíng,只能下辈子再还了。这一生,虽然不能如她所愿,住在长安;但只要她一声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我稍微带了点讽刺,道:“说什么大话呢?阿姝能有什么事,还叫你去赴汤蹈火?”

  他举起酒坛子向我敬了一杯。

  我心思也活了,不再僵持着,自己也饮了一口,道:“你什么时候走?我和枕壶去送送你吧。”

  “我明天便走,”他平淡如水,“不用送了。”

  ·

  “走了也好,”优姝歪在锦褥上,小丫头在边上给她捶腿,“也算省了桩心事。我没了他,莫非就不行了?”

  我端了碗桃花羹在边上,舀起一勺来,等凉了便喂她喝。

  优姝鼓囊囊喝了一嘴,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眼神狠戾的道:“我不管旁人在背地里说什么,要是敢当着我的面提一句,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我的小姑奶奶,”我哀叹,“您可消停些罢。自己拖着这么个身子,还想撕谁的嘴呢?”

  她“扑哧”一声,对我盈盈的笑道:“阿姐,咱们把阿泽接回来吧。骊山那地界,通通是白发苍苍的老家伙,他一个小伙子,在那儿有什么意思。”

  “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道,“你当我有几颗心,一边替你cao心,一边还要cao心他?”

  她懒洋洋地靠在榻上,呵欠道:“好罢。”恹恹的转过头,不肯再喝,只说:“桃花羹我喝厌了,怎么感觉有点儿苦?阿姐,你摇下来的全是新鲜桃花吗?”

  我重重把碗往桌子上一搁,怒气冲冲的瞪着她。

  她半点不怕,眯着眼睛狐狸似的笑。

  死丫头!

  ·

  “呸!”我向枕壶道,“我再不费这种心了。她一说不想吃油腻的,我便眼巴巴赶到城郊去,摇下来一罐子桃花给她蜜了做粥喝。她还嫌不新鲜!”

  枕壶笑道:“阿姝的脾气,你第一次知道?”

  “我是要被她气死了。”

  “好了好了,”枕壶摸着我的脑袋安慰我,“回头等她孩子生下来,我替你教训她。”

  我握了枕壶的手,笑吟吟道:“正是了,那丫头从小怕你。”

  闲话间,我便搂了枕壶,舒舒服服的歪到chuáng上去了。他头枕着鸳鸯巾,眉眼含了chūn水般的笑意,伸手来摸我眉骨。我略略有点不好意思,偏了偏脑袋,窝进他怀里。

  “我们以后要生几个?”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他。

  “随便你。”

  我叹了口气,“成亲后,好像没闲下来过。”

  他抱着我,低低笑道:“不如现在来努力努力?”

  我心里也很有些动qíng,便迁就着被他解了腰带,接下来便胡天胡地,只觉远远望见阳台云梦。

  消歇后,他起身披了件糙木灰的外袍,点了灯坐在窗户边上。我懒懒起身,斜倚着chuáng柱,撩起帘子,看着他问:“又忙什么呢?”

  枕壶道:“你明儿进宫瞧瞧延顺公主吧,我听说,她怕是不行了。”

  ·

  这一回见延顺,她脸色坏得像是死人,仿佛厚厚敷了数层粉。

  进门时,雅碧在喂她喝药。满屋子的药味,苦而清新。她从来不要人cao心的,也不闹脾气,喝药的时候都是乖乖的。

  见了我,她很勉qiáng的抬起手,对我露出淡而温和的笑容。

  “沈夫人。”雅碧见过礼,眼泪哗哗的就淌了下来。

  我qiáng自扯出笑来,上前握了延顺的手,欢快道:“我从大雪山回来了。”

  “真好,”她抬起枯瘦的手梳理我鬓角的发丝,“我这辈子唯一一回离开长安城,就是由你陪着去入蜀,从来不知道大雪山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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