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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春早_燕嘉【完结】(49)

  我厉声道:“够了!”

  哈巴狗被我唬了一跳,斜起眼睛上下打量我,满脸的横ròu笑得抖起来,道:“婆娘,你说什么?”

  我努力镇定下来,其实指尖一直在颤抖。

  周鸣鹤道:“够了。”

  哈巴狗吃了一惊,向周鸣鹤看去,困惑道:“将军?”

  周鸣鹤道:“要我重复吗?”

  哈巴狗这才确信,只得不qíng不愿地冲我啐了一口,回到周鸣鹤身边,抬脚往前走了。

  我雕像般站了一阵,仿佛从溺水中缓过气来一般,跪地扶起伤痕累累的侍女。她脸颊被打肿了,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泪水混杂着鲜血在脸上糊得乱七八糟。我手足无措地替她理了理鬓发,茫然问:“你哪里疼?”问完恨不能自抽耳光,我看她现在哪里都疼。

  侍女却勉qiáng露出一个笑容来,道:“你好勇敢。”

  我明明是鲁莽。她说得真好听。

  侍女扶着我的手臂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我急得要哭了,只说:“你哪里痛?我带你去看大夫,好不好?”她却小心翼翼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血和泪,用鼓励的语气说:“别怕,我先带你回房。”

  到头来却是我哭哭啼啼地被她领着回了房,我真恨这个没用的自己。回房后,侍女颤颤巍巍扶着桌子坐下,歪在椅子上抚着胸口咳嗽几声,咳出一口血来。我手忙脚乱地在怀里掏疗伤品,顾不上细看,一股脑儿堆在她面前,问:“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侍女露出清淡的笑容,说:“你真好。”

  我急怒道:“别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了,先疗伤!”

  她把我的伤药一一细看了,摇头说:“你的药都是罕见的珍品,我不过受了些皮ròu伤,用在我身上太làng费。”她将我的药用小包袱裹了,自行起身去里屋抱了个小箱子出来,照着镜子在脸上搽了药膏,又从容地脱下衣服,只见腹部有一大块淤青。

  我接过她的药,跪在她身前替她抹,眼泪滚滚的,嘴里喃喃说:“对不起,我不该挑衅的。”此处不是长安城,师兄师姐和枕壶都不在身边,我哪里来的胆子呢?

  侍女柔声道:“怎么能怪你,伤我的明明是他们。”话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托了你的福,才捡回一条xing命。”

  “周鸣鹤在大梁城里杀人吗?”我愕然问。

  侍女环顾四周,再轻声道:“岂止是杀人……我甚至不晓得世界上有那么多残忍恶毒的事,他竟能做出来。”她捂住我抽气的嘴,低声问:“公主是为了救我们而进大梁城的,对吗?”

  我说不出话来。在庄致致口中,大梁城是为了哥哥而存在的;她回来是救哥哥,并不想管这座城市与城市里人民的死活。可这样的话我怎能说得出口呢?侍女见我不答,愁眉苦脸地说:“公主为了救我们,竟然委身下嫁给逆贼……”

  我闷声不吭地替她擦了药,披上衣裳,扶她躺下。她翻个身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迟疑半晌,说:“阿昙。”侍女笑道:“我叫环翠。”我摸了摸她的额头,说:“你歇息吧。”环翠闭上眼睛,轻声说:“你的chuáng在隔壁,明早要记得去房里侍候公主。”

  这一晚上我睡得极差。首先是梦到枕壶气得chuī眉瞪眼,骂我不知好歹;然后梦见周鸣鹤,他一脸yīn柔气,长头发披到肩上,我近了细看,才发现他的头发其实是一条条小蛇,正嘶嘶冲我鸣叫;再是环翠,她浑身的伤口溃烂,死掉了,我在她矮小的坟前搁一束小花。

  大清早我便惊醒,料想着该去侍候了,便浮皮潦糙地洗漱毕,在冬天寒冷的早晨哆哆嗦嗦地穿过游廊走到他们新房外。新房外本该侍立的侍女们通通被撤走了,只有周鸣鹤独自一人倚着雪白的墙壁沉默地站着。

  我给唬了一跳,掩耳盗铃般躲到红色廊柱后头。

  周鸣鹤懒洋洋道:“喂,我看到你了。你过来。”

  我踩着小碎步不qíng不愿地站到他跟前,马虎地行礼;看到他尚未梳洗,墨色长发披肩,不由得想起昨晚的梦来,生怕头发化作毒蛇咬我,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周鸣鹤轻笑道:“你这么怕我做什么?有chūn白护着,我能拿你如何?”

  我一声不吭。

  “她要护的人,我可不敢动。”他骤然露出一个飘忽的笑容。“毕竟她是疯子,我不想惹她。”

  我小心翼翼道:“那世子呢?”

  周鸣鹤板起脸,“世子另当别论。”

  我瘪嘴。瞧他这话说得多好听,偏偏庄致致最想护的人他不放过。

  周鸣鹤挑起眉毛,说:“你是不是不怕我?”

  我忙说:“怕!特别怕!”

  他竟慡朗地笑起来,笑声震得枝丫上的积雪噗噗往下坠。我困惑地皱了皱眉,周鸣鹤说:“chūn白那么聪明的人,竟养出你这个傻乎乎的贴身侍女来。”他笑容还没来得及敛好,便闪电般伸手掐住我的脖子,眯着眼睛问:“你到底是谁?”

  他把我拎了起来,我使劲扑腾,指甲深深地掐进他的手背。他恍如未觉,冷冷道:“我不喜欢重复问题。”

  我感觉一口气上不来,往昔岁月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总不能在这里死掉吧?枕壶会多难过啊!不过我死了,周鸣鹤铁定完蛋;师兄会把他千刀万剐!

  “阿昙到了吗?”庄致致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快来替我梳妆。”

  ☆、【章五 致致】08

  周鸣鹤扼住我的力道松了,我奋力挣开,扶着墙心有余悸地咳嗽。他柔和道:“公主唤你,还不快进去?”我揉了揉脖子,他又笑笑,“希望你还没有蠢得不可救药。”

  我真的要哭了,这这这!这是威胁!他刚想要杀了我,如今又来威胁我!我要是有兰图师兄的本事,就一刀把他砍到大雪山去。

  “阿昙?”庄致致曼声唤我。

  我委屈地冲进房,全然不顾礼节,将周鸣鹤晾在屋外。里屋,庄致致懒洋洋坐在妆镜前梳头发,我一把夺过她手上的银梳子,粗鲁地梳起来。庄致致轻声道:“发什么疯呢?”她从镜子里看我一看,脸色慢慢沉下来,问:“你脖子上的勒痕是怎么回事?”

  我不吭声。

  庄致致将梳妆盒里的细柳刀摸出来,捏在指fèng间,也不回头,刷刷刷向窗外投掷而去。只听得窗棂被打碎,屋外一阵轰鸣的重物坠地之声。周鸣鹤在窗外轻轻击掌道:“夫人好灵巧的身手,几片薄薄的细柳刀,便斩断了一株老梅树。”

  庄致致啐道:“我想斩的是你。”

  周鸣鹤轻笑道:“在下与梅树不同。梅树是死物,避无可避;在下嘛,暂且还活蹦乱跳的,自然不会待在原地任由刀来砍。”

  庄致致懒得理他,也不劳驾我替她梳妆了,自顾自盘了发,罩了一件大红玄狐茸的褂子,开始往脸上搽胭脂。我看被细柳刀破开的窗户漏进院中一点点的雪光,周鸣鹤的身影仍旧投在绵纸窗户上;他来回踱了几步,忽开口道:“三百年前大唐新立,太、祖皇帝携十万jīng兵亲征衡国。彼时的衡国邪魔肆nüè了近一百年,人丁寥寥,能作战的男人只剩下五千,其中还有近一千的老弱残兵。衡王庄流月与红莲教教宗是八拜之jiāo,两人私下商议刺杀太、祖皇帝,以求衡国一线生机。暗杀定在夜里,庄流月孤身一人,背一柄□□,智入敌营,冲进太、祖皇帝帐中,拔刀便砍。太、祖皇帝正在抚琴,qíng急之下用长琴格挡;庄流月一刀斩断那张天下闻名的‘洗凡琴’,琴弦作铮铮之声。也正是这张琴救了太、祖一命,让他有时间抽刀将庄流月制服,亲手斩下了他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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