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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春早_燕嘉【完结】(83)

  枕壶同我对视一眼,我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他笑道:“如此甚好。”便伸手端了一盏,向我点点头;我抿了抿嘴唇,伸手取了另一盏,同他jiāo握了双手,仰头一饮而尽。

  我将酒盏搁回去,咂咂嘴问:“‘露红’?”

  枕壶笑道:“正是。你对它不是向来qíng有独钟吗?也请优华小姐日后对我也这般qíng有独钟罢。”

  ☆、【章六 问翠】11

  翌日清早,我醒来时枕壶已经起了,正笑吟吟坐在椅子上喝茶。我筋松骨软,歪倚着chuáng柱子,笑眯眯望着他。望了一会儿,枕壶笑道:“阿昙,我拜托你,稍微礼节xing的害羞下,成不成?你这样让我很没有成就感。”我起身道:“偏不。”

  唤来抹月叫她替我绾了发,我懒洋洋披了件罩衫,坐在枕壶身边,问:“昨儿的热闹我一眼都没瞧见,你得好好说一说。”

  枕壶扶额道:“我喝得多,后头也忘了。昨儿倒是结识了祁白梅的夫婿,那位巫端臣真是个风流人物,你先前说他讨不了陛下的喜,恐怕是大错特错了。”

  我奇道:“怎么,你莫非不晓得陛下喜欢聪明伶俐的?他那副木讷冰冷的样子,能讨陛下喜欢才怪了。”

  枕壶嗤笑道:“你才见了人家几面,就说人家木讷冰冷。我可告诉你,那位巫公子是个人物。昨儿席上风流倜傥,将大家哄得高高兴兴的。文采又好,优姝那丫头素xing、爱那些,在席上与他一来一去唱和了好几回。”他摇起扇子道:“你且容我说笑一句,若不是巫端臣已娶了祁白梅,我瞧着他同优姝倒还般配。”

  我道:“呸,他什么人物,也想娶我妹妹?”

  枕壶道:“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他人品文采无一不佳,哪里配不上优姝了?你不过是嫌他布衣身份。可他如今是来赴chūn闱的,若是高中了,未必不能成一段佳话。你倒真该嫌嫌我,我如今一文不值,你不会悔了吧?如今后悔可也来不及了。”

  我急得要哭,只说:“不是不是!”

  枕壶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逗你玩的,莫要当真。我说巫端臣与优姝,不也是玩笑话吗?巫端臣早娶了祁白梅,你妹妹还能过去当妾不成?”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我们遂将这一回拌嘴搁下不提。今儿是我第一日当新妇,只觉chūn风拂面醉,万事万物都是好的;照理,我们该去枕壶双亲那儿拜见。可沈老将军连婚礼也不来,自然不可能放我们进去,枕壶倒也不拘泥于这个,只吩咐抹月和沈安乐备了茶水,用竹篮子装了,携我去他娘亲坟前拜会。

  城郊初chūn正是糙长莺飞,坟前青青翠翠冒出嫩糙来。一点风还凛冽着,我从竹篮子里端出金漆托盘的茶盏来,恭恭敬敬在他娘亲坟前拜了,再将茶水洒在坟前的青糙地上。

  枕壶捏着折扇,托我起来,轻笑道:“我阿娘当年可喜欢你了,你记得她吗?”

  他娘亲过世时我不过十岁,之前我也不喜欢上他家里去,嫌他阿爹严谨无趣。此刻也不想骗他,只得道:“记得小时候她给我削梨子吃,大约是个肤色很白的美人。”

  枕壶笑道:“难为你还记得。可你说是美人,大略是恭维话了。美人嘛,皮相骨ròu虽重要,但失了神魂可就了无生趣。”脸上笑容敛去,叹息一声道:“我阿娘自然便是那失了魂魄的木美人了,自我记事起,她就不快活,脸上难得笑,却也从不悲,只木木的。阿爹大约也是不喜欢她,从来不见他们俩说话的。她能拖到我十四岁才离世,已是难能可贵;我老觉得她活不长。”

  我握了握他的手,他另一只手慢慢地抚摸着墓碑,修长白皙的指尖一字一句划着墓碑上的字,低声道:“她临终了,说不愿葬到我们家的祖坟去,只求在城郊置一块小墓地。阿爹竟也遂了她的愿。他大概谈不上爱她,只因她规规矩矩的,便也谈不上厌烦。”枕壶收回了手,取了别在腰间的折扇,徐徐铺开了,自嘲道:“他们谁都谈不上爱我。”又转向我,柔声道:“不过也无妨,阿昙爱我,不是吗?”

  我点头道:“阿昙爱你。”

  他又向娘亲的坟墓拜了两拜,携了我入城去了。入城后,他将抹月与沈安乐打发走了,笑吟吟问我:“你今天想做些什么?”

  我念头转了两三转,竟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忽击掌道:“咱们去生罚山上探望师兄师姐吧。”

  踩着九百九十九层台阶上了山,师姐搬了把躺椅,歪在院中小桃树下嗑瓜子。师兄在石凳子上坐着,面目端肃地指点嫩嫩练剑;嫩嫩显然是练得久了,一张小脸通红通红,汗涔涔的。我兴高采烈道:“师姐,师兄,咱们来啦!”师姐懒洋洋转过脸笑道:“方才还提到你们,你们这就来了。”嫩嫩将剑一扔,向我扑过来。

  我张开怀抱要接,中途却被师兄劫走了。师兄拎着嫩嫩的后衣领,气定神闲道:“才练两个时辰,怎么够?你少去腻着你小姨,她骨头都是懒的,平白带坏了你。”我嘿嘿一笑,师姐劝道:“兰图,今儿你且放了嫩嫩,毕竟是他小姨新婚。”师兄道:“他小姨新婚,放过一天;他自己生日,放过一天;你生日,又要放过一天。等清明节踏青,浴佛节礼佛,余数种种,都放过一天,那还练什么剑?”师姐哑然。

  嫩嫩负气道:“练就练。”他执剑虎虎生风地练起来,小小年纪,剑锋已经有了剑气,挥挥垂落满树桃花。我心下惊骇,枕壶说了出来,道:“嫩嫩这天赋,莫说是百里挑一,千里万里都难挑出一个吧。”师兄道:“这是像了他父亲。”师姐嗤笑道:“放屁,他可没有父亲。”

  师兄摇了摇头,上前继续指导。我凑近了师姐,笑眯眯望着她。她抓了一把瓜子给我,促狭笑道:“如今快活了?”我目送着枕壶向师兄嫩嫩那边去了,嘴里道:“可不是。”师姐在我眼前扬扬帕子道:“回神!回神!”我转向她,她低声道:“我和你师兄昨儿在你婚礼后去访了祁白梅,问了你们在祁山深处撞见邪魔的事儿。上一回你师兄去祁山没探出个究竟来,祁拘幽还尽给他找茬;我委他去雪山见鹿白荻,他也支支吾吾不肯说,大约也是没见成。你师兄真是没用!还是得我亲自跑一趟。我和他商议了,先赶赴祁山,再去大雪山。祁拘幽也好,鹿白荻也罢,到底都是我的故人;我倒想看看这一回他们能整出什么样的幺蛾子来。横竖鹿白荻我也不要了,他们彼此若不嫌弃,在一起就是。”

  我迟疑道:“你们带着嫩嫩么?”师姐笑道:“阿昙,你可真是我的知音。我此番正是要同你说嫩嫩的事,他年纪小,不必同我们奔波;另则我也不乐意鹿白荻见到他。你想想,我辛辛苦苦怀了他九十九年才得这么个宝贝儿子,鹿白荻不过是百年前同我睡过几回觉,竟也能有这么活泼可爱的儿子?万万不能便宜了他。故而,我想把嫩嫩留在长安城里,你且替我照看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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