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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在手人在抖_拂泱【完结】(39)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太妃,不,那时先帝还在,她应该被称作贵妃……站在权利顶端的女人,用权势bī得对手低头,是她最喜闻乐见的爱好。死了孩子的那家人,区区几盏金子,几句恐吓就制住了。太妃收容我,是因为她对我围观群众口耳相传中,我特有的caoshòu天赋超有兴趣,而且我年幼尚幼,她独有一子,还不常在,身边多了个我,多少聊以寂寞……”

  “等等,”话题至此,已轻松许多,钱进来忍不住截断了梨溶的叙述,好奇道:“不对啊,身为贵妃,不在深宫,混迹江湖?”

  天边泛起鱼肚白,梨溶撩起鬓发,露出半个月牙的耳廓,延伸而下的轮廓弧度轻曼,翘唇小鼻,眉与眼间距长长的,半点不妩媚,显得很是疏疏离离,她望向天边的眼神也很空茫,仿佛望穿了经年岁月。

  “知道太多不是件好事。这些年吃吃喝喝,过的什么生活我都忘了。我说给你听的,你最好也都忘记了吧。”橘红色鹅蛋红心似的太阳被云层奋力娩出,弃到昏沉沉的天幕里,瞬间光芒万丈,像无声的嚎叫哭喊。梨溶眉目间,终究涌动出沧桑的疲倦,声线也沉沉的,仿佛老了十岁,“太妃安排了我一项任务,我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会不会死呢,我真的好害怕。爹爹能给子女讲故事,我也就只能说给你听听了。”

  她站起身,酒罐子咕噜噜在地上打着旋儿。

  “从现在起,你不要再跟随我了。”

  她走到梯子边上,一阶阶小心翼翼的往下踩,身子随屋顶平线一点点消失,衬了薄青色的暗景,就跟溺水下沉了一样。

  ☆、进京

  再上路,梨溶挤去与太妃一处,车空了,钱进来翘腿叼了根糙仰躺在后辕chuī风,没有动不动钻出来的虫shòu,没有腻死人的熏香,要多清闲就有多清闲。

  不过,难堪的是,之后哪怕是入夜去驿站或酒楼两个人在同一走廊擦肩而过,梨溶都再没理过自己,一开始钱进来先打招呼,她不过悠悠横一撇眼色,而后充耳未闻,视若无睹。白扑了一鼻子灰,钱进来在chuáng上滚到子时,再没有小姑娘捧着坛子好久邀请自己偷偷摸摸的摸到房顶谈谈人生了。

  想起梨溶说起的过往,钱进来活生生像吞了块石块般揣揣。无怪她再不理自己,一来或许是保护,二来,大概没人愿意面对通晓自己过往的人,就像时时刻刻在提醒自己有过怎样的不堪。

  以她xing子,没杀了自己恐怕都是极限了。钱进来自知自己命如糙芥,惹不起这尊天赋秉异的恶神,便熄了友好之心。

  空守了几日空如空房的空车,翻山越岭,晒够了太阳睡足了觉之后,钱进来终于泪流满面的望见了京师轮廓。

  城外有座山,名曰青隐山,途径之时见盖首白雪已消融不见,秃枝桠娇娇怯怯的吐露出嫩芽,莹莹润润的撒了一山,糙色遥看近却无。不知怎地,明明是沿途随处可见的山的模样,不过因为一切是从这里发生的,就有种说不出的暖意狠狠冲撞心上,直bī眼眶。瓜爪jú、牡丹、紫玉兰、葱兰、金鱼糙、鸢尾等花糙,应该没多久就会开了,甜甜清香飘在空气中,染香了那口传言可洗涤心灵污秽的井水,祈福的,赏景的,休憩的人们,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不知道灵云寺那死秃驴,发现自家打杂的蹭吃蹭喝没搞成,反而把自己蹭丢了,会不会站在院子大骂自己三天废物?跪在菩萨面前祈求自己平安?再没人与他端茶倒水,chuī牛放屁,倒出功德箱里的铜板一边数一边骂村民抠搜的日子,他会不会跪在菩萨面前拨弄珠子祈求平安呢。

  钱进来摸摸微酸的鼻头,心扑通扑通几乎快飞回灵云村沿途妖红如燃了一天一地烈火的桃花阵里去了。

  他与这一行人,终究不是一路人啊。

  噗嗤,马匹不悦的打了个响鼻,被车夫狠狠扯住缰绳,止了步,钱进来爬起来,见大队人都停了下来,惊得官道两侧林鸟乱飞。地上殷嬷嬷攒着小步来来回回宣道,太妃有令,所有人整理仪容,挺胸抬头,拿出华盖,执扇,旗帜等装饰物,既回京,则要摆出应有的架势,壮大声势,凯旋归来!

  一行人又是下马,又是搭架,忙忙碌碌一番。再启程回京,放着好好官道不走,偏挑闹市区。人本就多的像锅粥,这一流惹不起的官兵非得砸进来,溅得摊位凌乱,人贴人最里面的人贴到商铺里去。生意全做不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钱进来哪儿处过这场面,头一次撩开帘子躲到车厢里去,塞住耳朵装作没听见老百姓喧嚷与谩骂。

  如太妃所愿,声势果然闹得够大,顾王爷荣装归来这条新闻泼天响。

  短短一截闹市区,走得像蜗牛一样慢,足足磨了一炷香时间都没能出去,太妃八风不动,作为年轻人的顾之期却开始有些不耐烦,命人通告驱众,开道行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多久侍卫揉着膝盖回来禀告,说不知是何典故,前面新修了一座牌坊。顾之期一愣,记忆里这条街没有牌坊的,想到自己离开这么些年,竟物是人非。

  “怎么,牌坊而已,就算人多,挤挤也能过去。”

  侍卫嗫嗫嚅嚅:“dòng口很窄,而且,有人拦在那儿死活不走,我们去劝说,反倒被撩翻在地。京城重地,也有市井匪众……”

  顾之期觉得有点不对劲,匪怕官差如老鼠天xing,何况是王府声势浩大游街,看来拦路人定然不凡。他颦了颦眉决定去看看,撩帘下车的刹那间如冷光之初出镜奁,无双眉眼,惊艳了人们的眼,一瞬间jī飞狗跳的喧嚷竟静默下来,或神往、或艳羡、或倾仰等复杂目光宛如簇簇日光扎上背脊,一路撩上耳根,刺辣辣的,不知怎地,顾之期心底莫名的扭出羞恼,垂下眼皮,越衬得宝相庄严,直至脚底石板上倒映出牌匾影子,方才抬了头瞧,阿荣倒骑着一只既笨又犟的破驴子,以扇遮阳,不偏不倚,好死不死,恰恰拦在路正中。

  他看见阿荣的时候,阿荣自然也瞧见了自己,支起扇子,像个媒婆似的扬声挑眉:“哟,你总算来了。”

  顾之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后悔却又不敢退,恶狠狠的瞪了侍卫一眼,侍卫苦瓜着脸,满脸委屈小声道:“刚才不是将军,而是一棒子拿锄头斧头的市井流氓……”这厢说着,那边阿荣已调转驴头,以一身背影倒退出来,驴子屁颠颠的,不安分的扭着屁股,撒着欢儿跑过来。停到顾之期跟前时,还扬了扬犟蹄子。

  “吁——”阿荣打着扇子装模作样道:“圣上怕您回城一路多有不便,特派我这个狗腿子前来打探打探。”

  顾之期憋紧额头青筋,咬牙道:“你不来,就不会有什么不便了。”

  阿荣摇头晃脑的叹口气:“你这人哪,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死心眼,丁点儿不变通。人活在世上,吃喝住行,哪儿不需要别人帮衬着的,就算去寺庙当和尚,剃了个秃瓢,端着破铂——也得找人化缘!”

  且先不论阿荣说的有无道理,他这样殷殷切切,顾之期心底倒先热起来。一抬头,就望见了横挡在前的牌坊,白石所制。多以景园、街道、陵墓前居多。结构简单的,就只有一间两柱,偏偏这时最复杂的,五间六柱十一楼!攀龙舞凤,浮雕镂空,只怕搁在这儿风chuī雨打一百年都不会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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