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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在手人在抖_拂泱【完结】(8)

  少顷,他徐徐道:“灵云寺,钱进来,对吧?”

  这些都是可以调查的资料,钱进来点头承认。

  阿燃抬头望向自己,眼眸沁水和煦得如沐chūn风:“你还记得十多年前与你见面的父亲吗?”

  一句话,宛如钉子将钱进来的心神钉死原地,久违的心酸像拂过尘土的镜面,朦朦胧胧的光,透出锐利和真实。

  他怎么忘记得了?这世间唯一承认过他不是孤儿的人。小的时候望见举家烧香拜佛的欢乐热闹场面时,他的心就像被钝刀子磨损,一层一层,渐渐结痂感受不到。他以为他都忘了,也确实很久未曾想起,但在这猝不及防被挑破的夜晚,还未来得及控制的负面qíng绪遽然涌出。

  “有他没他又有什么区别?”钱进来冷脸道:“我早当他死了!”

  阿燃dòng若烟火,笃定道:“世间哪儿不爱孩子的父母呢,他也有他的苦衷。”

  “他的苦衷就是抛弃我这么多年?!”钱进来大声回吼!不顾外面危险暗卫。

  “抛弃给退隐江湖的知jiāo好友,每年给灵云寺供奉大笔钱财,庇佑着你衣食无忧、远离尘世困扰?”有些叹惋的摇了摇头,说了这么多话,他已经有些疲倦脱力了。消瘦肩膀却被钱进来攥住,钱进来居高临下,尖锐反问道:“你是谁?你为何会知道这些?我凭什么相信你?!”

  连连三个追问,渗出无限惊慌。

  阿燃人畜无害的微笑起来:“若非故人,你今天看到这么多事qíng我还会让你留下?”只消这话便bī得钱进来哑口无言,一颗心风光霁月,豁然开朗,月朗风清。耳边仍传来阿燃不疾不徐的嗓音,一切听起来都那么天衣无fèng,舒服妥帖。

  “本就想过段时间上灵云寺拜访,结果你救了辛夷,也好,算了缘分吧。”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带我去找他?”

  阿燃拂开他的手,无奈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沉浸在失而复得中的钱进来刹时冻住笑容,这句话像裂fèng瓦解内心冰封,luǒ露出最后那日那人许下的最后承诺。

  ——等你到了十五岁,我就来接你。

  这都已经过了多久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四年就是一千四百六十日,胸腔里这颗跳动的心是何时蒙上尘土忘记擦拭的?记不清了,失望腐烂称无望,鲜艳的希翼变得乌黑,遗弃在心的角落,被滚滚红尘掩埋。

  本以为,这一生就这么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的飘dàng算了。

  真不甘心啊……

  钱进来失落跌坐在椅子里,他突然发觉这把椅子摆放的位置真好,每一个被阿燃打击到的人是不是都刚好可以依靠,然后坐下来没有退路的谈判,他想起白天里辛夷的落寞,不是也这么被利用的?

  “你既然让我来这里,就是可以让我见到我父亲的,对不对?”攥紧鸳鸯玉佩,钱进来仰面正对。

  “我说过的,我不能qiáng人所难,”阿燃放下茶盏,视线落在窗外,新月像半透明的睡莲jīng子半浮在湖面上,“你帮我做事,做好之后我以我的名义传递消息,至于见不见,不在我的掌控之内。”

  “好。”钱进来不假思索一口应下。

  这么快的速度,阿燃丝毫不惊讶,是因见过太多找不到出路的人。用jiāo易指路想要的未来,何尝不算是恩赐?阿燃的脸上流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琉璃般暗色璀璨的眸子流淌出得逞的高兴,他不掩饰表qíng,也不说大话诓人,一切都尽在掌控之间。

  “你护好辛夷,随她去俪城顾府,然后将这鸳鸯玉佩jiāo到顾之期手上。”

  辛夷娘亲给她的传家信物?

  她不是要嫁到顾府吗?何不让她自己戴着呢?钱进来转念间没想明白:“她那么想留下来陪你,你既让她死心了,何必还做这些小手脚。”

  “表明我已彻底断却念想。顾之期能敞开心扉,完完全全的容纳下她,”阿燃垂下眼眸,眼角细纹如蝶翅舒展:“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力所能及的小细节了。我原本,只有他们两个朋友。”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酸无奈,依照现下辛夷的深恨,她定然是不肯全权jiāo付的。夫妻的心背道而驰,早晚出泼天祸事。

  “辛夷xing子不太好,经历坎坷,别家姑娘像她这年龄身边早有贴心的丫鬟嬷嬷伺候着了,她却什么都没有。经过前段时间某些毁灭xing的打击,更是很难接受陌生人了。”阿燃说起她不觉话多了些,勾起唇角回忆道:“她凶归凶,但重qíng义。你救过她一命,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你要保护好她。”他连说了几次同样的话,言辞恳切,一字一顿,钱进来听在耳中,记在心里,他明白,眼前的人是真心为辛夷好的。

  感qíng不是账单,进出盈亏,有借有贷,项项分明,两笔勾销。

  犹记那日离行,村口桃花凋谢,凄凄楚楚乱红一地,钱进来抬头仰望这个布衣锦鞋的男子,他chuī笛时眉间清清淡淡,调声清雅,天地为之低垂;他舞剑时闪转腾挪,刀光剑影,鸦雀为之惊飞。

  这样的人,却要走了,再不陪着自己了。

  为何会如此,别人家的孩子不都是父母相随,为何偏偏自己要被遗弃呢。

  “等你十五岁的时候,我就回来接你。”

  年幼的孩子嘴巴一撇,呐呐两句,细若蚊蝇,男子没听清,弯腰刮刮他小鼻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骗我,”钱进来往后一退,眼泪刷的就留下来。

  男子落在钱进来领口的手僵住,他的手很白,弧度优雅,衬得布料都黯然失色,有着令人疯魔的美。他一翻手,掌心就有了一个金灿灿的令牌,上书大富大贵四字,在日光里生出光来:“我不骗你。若我没归来,你就用这块令牌来找我,报上淳于清欢……”

  钱进来抢过令牌狠狠往地上一掷:“我知道你不是我爹,若你是我爹,为何姓氏不一样,为何不去看看娘的坟!你连她的坟在哪儿都不知道对不对!”他猛一吸鼻子,抬脚往令牌狠狠踩去:“都骗我!都骗我!!”

  他转身就跑,边跑边摸脸,眼泪涌出来,又擦去,最后把脸擦成个大花猫,不想回村被人看见笑话,索xing绕半个村外跑了半圈,直至没气力了,方才坐倒在一株树下喘气。

  骗我……

  都骗我……

  他的心神,都刻在方才画面流离不去,像牵了根弦,轻轻一碰就感觉到痛,日暮渐沉,橘huáng熏染上绯红,浓烈到人窒息,他恢复些气力,慢慢往回走,不知不觉,又回到分离的地方。

  那枚令牌反she日光,在糙地上闪闪发亮。

  淳于清欢已不在。

  他果然说走就走,不留qíng面,宛如这急景流年的数十年岁月。

  是捡起来了的吧,犹有余温。

  恍惚就想起,转身的最后一幕,淳于清欢弯了眉眼,眸底似乎有一星星的水光,一星星,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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