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乔反问:“难道父王与世子的存在,还不足以促使密贞发愤图qiáng?”
曹岸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足。郡王妃莫怪我说话直:一旦郡王登基,高密王与世子,安能奈何他?”
“但密贞与今上是有区别的。”盛惟乔眯起眼,缓声说道,“今上当初做皇子的时候,自身其实没什么建树,主要就是靠着桓公。要说他当时对于他入主东宫唯一做的一件事qíng,大概就是恭敬谦让不惹事?”
“不过老实说这不能算是今上品行好,而是因为彼时柔贵妃盛宠,先帝爱屋及乌,一心一意要将帝位传给广陵王,以至于今上母子都是战战兢兢,又哪里敢张扬?”
“是以,没有桓公,就没有今上!”
“但密贞不然。”
“他有今日,固然离不开方方面面的襄助,更多的,却是他自己拼出来的!”
“从五岁流落玳瑁岛起,在海匪窝里杀出一片天地,每一步都是踏着血淋淋的战功与多少次的出生入死换来的!”
“上岸之后,在盛家做子嗣的时候,也是顶着我还有我外家的刁难,连捷解元,风风光光的北上赴试!”
“无论是杏榜的屈居第二,还是殿试的状元……敢问将军,哪一样,是别人出谋划策cao劳奔波之后让他坐享其成的?”
“所以将军将密贞与今上相比,对密贞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今上根本就没有为自己的登基出过什么力,他就是靠着皇长子的身份,在桓公的护航之下,稍微忍耐了些年,就不费chuī灰之力的继承了这偌大天下!”
“因此他不在乎这天下苍生,不懂得天子之位所要承担的责任,一点都不奇怪!毕竟容易得来的东西总是不珍惜的!”
“可密贞呢?”
“他如今尚未登基,若果将军亲自看到他,可以请他脱下衣裳,数一数他身上的伤痕,问一问每道伤痕的来历,然后扪心自问,他是否是那种稍微得意就忘形之人?!”
“历来开国之君都会励jīng图治,是因为他们知道创业的艰难与不易。而这份艰难辛苦的体会与经历,纵观如今整个宗室,纵观诸位将军目前可以选择的人,还有谁,能跟密贞比?”
盛惟乔凝视着曹岸紧皱的眉头,缓缓道,“曹将军,您与家祖父是同一代人,纵然老当益壮,又能叱咤马上多少年?错过了年富力qiáng的密贞,您还能等到下一位剑指茹茹、挥师北上,为这些年来惨死边疆的黎庶还有将士报仇雪恨、扬我大穆国威的君主么?”
第二百十一章 说服(下)
“娘娘是头次来北疆,还没游览过城墙吧?”曹岸久久不语,伫立的宛然雕像,好一会儿,他花白的须发都已为大雪所染,才缓缓说道,“这里盛骏豪当年可是一点不陌生,若有兴致,不如我带您走一走?”
盛惟乔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走了几步之后,她有点惊奇的左右顾盼,“未知其他几位将军何在?”
“军营那边也需要人看着的,哪可能一窝蜂的跑过来巡城?”曹岸抚了把长须,淡声说道,“而且我们几个的想法都差不多,郡王妃说服了我,我回去转述之后,他们自然也会赞同。”
盛惟乔觉得好无语,合着所谓城墙约见就你一个啊?
那赵适还说什么要看看大家的意见,弄的她以为会看到一堆人呢!
嘴角抽了抽,她道:“那么曹将军,不知您是否已经被说服呢?”
“咱们先走一走吧!”曹岸笑着回避了这个问题,“说好了要请郡王妃来城头瞧瞧的……总不能就站一个地方说说话就算了吧?”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淡淡道,“固然北疆苦寒,一年到头,也没什么像样的景致可看,遑论如今这天气。然而于风雪中嗅着茹茹头颅飞溅的血腥气,倒也是种别样的心旷神怡。”
这话要是说给那种真正的娇养闺阁的女子听,八成要花容失色了。
不过盛惟乔毕竟是见过几次生死的人,倒是无所谓,还附和道:“他日王师北伐,于王帐以茹茹王室的头颅,砌筑累累京观,方能告慰我大穆这些年来的无辜百姓之恨!”
“说的好!”曹岸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是我们北疆军后嗣该有的气魄!”
“家祖父无日或忘周大将军之愿。”盛惟乔道,“我们兄弟姐妹,包括密贞,都是听着他这样的叙述长大的。”
曹岸嘿然道:“盛骏豪!”
他眼中流落些许复杂,摇了摇头,没说话,只道,“郡王妃请来这边看看,从这边望出去,眼力好的话,可以看到前方的山峦,当年盛骏豪在那儿驻扎了好些年。”
“就是茹茹的那个那伏真,就是被他在那边逮到的。”
“祖父说那边看着荒凉,其实有些小shòu也很好抓。”盛惟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大雪茫茫,天色灰蒙,什么也看不清楚,就笑道,“祖父在那边练就了一手烤野兔的绝技,若非南风郡地气和暖,不适合常吃这种烟熏火燎之物,他时不时都要给我们露一手的。”
曹岸道:“他那个手艺……也就糊弄你们没来过军中的晚辈!实际上当时手艺最好的可不是他,他连前十也排不进去呢!这也难怪,他毕竟是富家出身,哪里是我们这种打小穿不暖吃不饱,不得不早早打上野味主意的人能比的?回头我让军中最擅长做烤ròu的士卒,给您烤上几只山jī,您就知道什么才叫地道了。”
盛惟乔笑道:“是么?那我等着了啊。”
两人一面闲聊,一面顺着城墙走,起初四周除了戍卫士卒的甲胄兵刃相击声外,只有风雪滔滔。
但转过一个弯之后,上了另一个方向的城墙,就隐约听到了刀戟相jiāo的动静。
“曹将军,不过去瞧瞧吗?”盛惟乔拢了拢披风,扬眉问曹岸,“我有丫鬟跟侍卫在侧,不妨事的。”
曹岸只朝前头扫了一眼,摇头道:“一点儿小事,底下儿郎们自然会做好的。”
他不急,盛惟乔也就不再劝说,依旧保持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朝动静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不几步,就听出来动静是从城下传来的。
盛惟乔起初以为是又有茹茹来滋扰,但循声探头看了眼,才发现底下原来是数十骑在厮杀。
双方都是白衣白马白帽,曹岸在旁解释:“这群侉子三天两头过来放冷箭,虽然上头如今没有大举反击的意思,然而年轻的儿郎们气不过,坚持要出战。大将军跟怀化将军商议了一番之后,就让些个jīng善骑she的人编了小队,在城下巡逻。今儿个可是巧,恰好碰见了。”
盛惟乔看着底下雪地上的血渍,道:“我瞧这距离似乎是在箭矢的she程之内,城上不帮忙吗?”
曹岸抚着长须笑道:“看来盛骏豪解甲归田之后一身本事确实没怎么落下,不然郡王妃这样的身份,可没法一眼估出she程……儿郎们成天在军营里闲的紧,这不就是想松松筋骨呢,自然就不扰他们兴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