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话倒不是想挑拨什么,而是真的一直惦记着盛惟乔母子,尤其是容蕤宾。
除却看重容睡鹤身份,有些存心讨好的意思外,也是盛家这两年都没有新生儿,明老夫人这个年纪,正是喜欢小孩子的时候,早就想着抱一抱曾孙儿了。
结果这会儿千辛万苦的回了来,孙女母子连个影子都不见,可不就是大失所望?
只是她不知就里,盛老太爷却是心里有数,闻言沉默了一下,按捺住复杂的qíng绪,岔开话题道:“洛家人如今在客院吧?兰辞,你等下带德儿过去拜见下,我这会儿有点乏,等晚上开了宴,再请他们过来相见。”
谁想这话音落下,堂上又是一片鸦雀无声!
他皱起眉,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问,“怎么了?”
明老夫人也是吃了一惊,他们这么大年纪了,之前在长安一住经年,还遭了一番兵燹,归根到底,不就是牵挂着孙辈们的亲事么?只不过盛老太爷最关注盛惟德这个长孙,而她最担心吃过亏的盛惟娆。
这会儿察觉到盛惟德的婚事似乎有什么波折,下意识的朝前探了探身子,问盛兰辞:“兰辞,洛家难道……难道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吗?”
“娘,这个孩儿也不知道。”盛兰辞跟她对望了一眼,眼里没什么qíng绪,语气平静的毫无波澜,“不过洛家人如今不在客院,他们是自己定了客栈住的。”
闻言明老夫人一怔,还道:“可是觉得是来商议婚事的,直接住进咱们府里不合适?那可以收拾个别院给他们住啊,怎么能住到客栈里去呢?这显得咱们多不重视人家?到底是江南名门,德儿那没过门的媳妇,还是家主嫡女,来的是德儿将来的大舅子两口子,哪好怠慢?”
这要是换了之前,盛兰辞不用她说也会将洛家来人招呼的妥妥帖帖,断没有放人家出去住客栈的道理。
但此刻他心里正烦着,听了这话就觉得很不入耳了,不禁微微冷笑,说道:“娘,这番话您倒是叮嘱二弟是正经,毕竟德儿到底只是孩儿的侄子,上有您跟爹爹二老在,下有二弟这个亲爹,孩儿在这么大的事qíng上越俎代庖,传了出去,人家不定说什么呢!”
“好了,就你多嘴!”明老夫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翻脸弄的一怔,还没会过意来,眉宇之间浮上焦躁的盛老太爷已经低喝道,“没见孩子们都累着了吗?先这样吧,有什么事qíng晚点再说……兰辞你跟我来!”
说着也不给明老夫人接话的机会,直接起身朝内走去!
身后一群人面面相觑片刻,盛兰辞犹豫了会儿,才面无表qíng的跟上了盛老太爷的脚步。
父子俩去了禁雪堂后面的小花厅,这小花厅孤悬正堂之外,只一条曲折的回廊与前堂相连,中间虽然有些扶疏的花木,但都不高,放眼望去一目了然,最适合机密谈话。
盛老太爷当先入内,随手解了外袍扔到不远处的屏风上,心事重重的去上头坐了,见儿子过会儿才磨磨蹭蹭的进门,叹口气,也没心思看他行礼,指了指面前的座位,示意他坐下,看着老仆过来上了茶之后退出去守门,沉吟了下,开门见山的问:“饮露、乔儿她们,知道我之前对于茹茹的计划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为什么?
虽然盛兰辞早在去岁的时候,就经过岳父冯老太爷的分析,知道了亲爹的狠辣计划,之后也在冯老太爷的指点下,通过蛛丝马迹,确认了此事。
但此刻听着亲爹亲口证明时,仍旧感到全身的血液都一下子冲进了脑中!
他之前设想过很多次,父子重逢、追根问底时的场面。
也许盛老太爷死不承认,也许盛老太爷会痛哭流涕,也许……却没想到,老太爷这样平静又gān脆的,说了出来。
简直冷静。
冷静到冷酷。
盛兰辞做过很多应对的考量,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愤怒,会发狂,会咆哮,会质问……
可他没想到的是,真正到了这一刻,看着面前虽然满腹心事却没多少愧疚懊恼表qíng的父亲,盛兰辞张了张嘴,眼泪却无法抑制的汹涌而出!
短短片刻,他已是泪流满面,泪水模糊了视线,可他却努力盯牢了盛老太爷,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问出一句模糊不清的:“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那么做?
为什么你舍得那么做?
为什么你明明已经经历过原配发妻的悲剧,还要重蹈覆辙?!
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保持着这样的冷静,竟然没有一点点失态的意思?!
为什么多少人家梦寐以求的和睦平静的生活,你要这样亲手打碎?!
为什么……
盛兰辞只问了一句“为什么”,心里却有无数个“为什么”,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就算盛老太爷当初的计划实施成功,哪怕结果是茹茹覆灭了,可是盛家,会是什么境况?
南风郡三家一向毗邻而居,都是多少代的乡邻了,还是互为姻亲,对于彼此当家人的脾气,再清楚没有。
这会儿盛惟乔跟宣于冯氏都平安无事,别说宣于家跟冯家了,就是身为盛家儿媳妇的冯氏都摆出了明确的不肯善罢甘休的态度。
如果盛惟乔跟宣于冯氏当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两家不将盛家上下,除了冯氏跟盛惟元之外的人,包括他盛兰辞在内,统统撕成碎片才怪!!!
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让盛老太爷不顾一切到这地步?!
盛兰辞这会儿忽然觉得这个几乎从来没有长久分别过的亲爹,莫名的陌生。
“……你是科举出身,走的是文官的路子。”盛老太爷静静看着儿子垂泪,好一会儿,才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摆手道,“你不会懂得的。”
盛兰辞闻言,脑中有片刻的混沌,却反而冷静了点,惨笑道:“爹爹拿这话来搪塞孩儿?孩儿打赌,若果换了徐世叔,打死他都不会这么做!”
“……”这次盛老太爷沉默更久,却没有继续回答下去的意思,只问,“他们都知道了,那么现在是怎么个意思?洛家人……是不是也有他们的缘故?”
“他们现在怎么个意思,孩儿也不知道!”盛兰辞深吸了口气,举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说道,“至于洛家,反正不是元儿的岳家,二房还早就分出去了,孩儿不管这事qíng,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抬头看了眼盛老太爷,见他皱着眉头,很是烦恼的样子,盛兰辞心中冰冷一片,定了定神,复开口道,“而且现在孩儿哪里有功夫管别人家的闲事?孩儿cao心自己女儿都来不及!!!”
“毕竟爹爹当初的大手笔,非但嫡亲孙女,是密贞也在牺牲的行列的!”
“这件事qíng,我们都能看出来,何况是密贞?”
“如今他还需要咱们家的襄助,且与乖囡感qíng正好,自不会计较!”
“但世事难料,设若多年之后,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