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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奇女子_一逍遥【完结+番外】(165)

  白衫青年终于开了口:“额娘,儿子不孝,儿子来迟了……”

  老年人极目远望,漆黑的夜,又能看到些什么,他却说:“群山连绵,景色甚佳!景娴,你挑了个好地方。”他心里叹道:碑也不立,挂上四哥的名就那么难么……

  白衫青年向着那座坟重重磕了个头,直起身子时,已是泪流满面。

  老年人瞪了他一眼,骂道:“没出息!从小到大,既没骨气,又没出息!”

  白衫青年仿佛听惯了这样的话,抬起右臂擦了擦脸上的泪,轻声问道:“阿玛,儿子在你眼里当真如此不堪么?”二十几年了,他还是第一次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生而为阿哥,额娘还是当朝皇后,他的生活本该富贵之极,世人艳羡。仗着嫡出的身份,他本该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可是,自他能记事起,他就知道,他额娘徒有皇后之名,却无皇后之实。死后的葬礼还是大臣们轮番上奏请来的……他自己呢,受着后宫娘娘们的冷嘲,兄弟们的热讽,皇阿玛的冷待,竟还能活到这么大,脸皮也真是够厚的。

  老年人望着那座坟,眼底蕴着一抹柔qíng,缓缓说道:“你并非不堪!只是你孤身一人生活在撷芳殿,阿玛不能待你好……”

  “阿玛!”白衫青年望向老年人,眼底的疑惑转瞬即逝。

  老年人欣慰地笑了,轻轻颔首,复又沉下脸来:“可是,你又确然不够出众。阿玛不栽培、不倚重也并非全然无因。”

  白衫青年站起身来,坐到老年人身边,苦笑道:“在阿玛眼中,我们兄弟几个又有哪个是出众的……”

  “是啊……”老年人目光中透露着些许迷惘,那是对后继无人的担忧,“本来,阿玛是属意你五哥的……”

  白衫青年苦笑道:“可惜,天意不让阿玛遂愿,五哥英年早逝,阿玛再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老年人狠狠瞪着白衫青年,抬起右手给了他一记爆栗。

  那白衫青年却不叫疼,两片薄薄的嘴唇轻轻抿在一起,望着眼前的阿玛,良久良久……

  老年人轻声叹息:“当年,你额娘也是这副神qíng,说走就走……”他冷冷一哼,目光却渐渐温柔,“朕几次南下,她避而不见,最后只留下这座坟。”

  “不止是这座坟!”另一个青年缓步上山,走得近了,方才见到他穿了件水绿色长衫,手中握着一支竹笛。老年人仔细瞧着他,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与自己确有几分相似。老年人由白衫青年扶着站起身来,神色复杂,缓缓问道:“你是?”

  绿衫青年低首浅笑,复又抬起头来回道:“这坟里葬着的是我娘。”他紧紧盯着眼前的老年人,一老一青,两张如此相似的脸……其实本不必他答,想也想得到,这样的相貌,这样的气度,眼前的绿衫青年一定是那个被自己昭告天下得病早夭的十三阿哥。

  绿衫青年一拱手,深深一揖。

  老年人心中激动,忙问道:“你知道?”

  “知道什么?”绿衫青年又笑:“二十几年,你几次南巡,我偷偷瞧过。退而言之,即便今日是初见,我二人之间的关系,亦无需言明。”

  老年人轻轻颔首,忍不住又问:“她,我是说你娘,你娘她不曾对你有丝毫隐瞒?”

  绿衫青年缓缓摇头,伸手入怀,掏出了个小小的粉色荷包,递给老年人:“我娘说,这是满族女子最宝贵的东西,叫我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jiāo给你。”

  老年人颤抖着双手打开荷包,里面是一缕头发……他用力握紧,一双眉毛渐渐紧锁,侧过身紧紧盯着那座坟:“皇后,你私自剪发,犯了忌讳!朕……”还能怎样?东陵里,四时八节没有祭享的是个空棺。自她跪在自己身前,求自己准她出宫那时起,什么名号地位,她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绿衫青年走到白衫青年身边,开口唤道:“哥。”他弯起右臂,与白衫青年右手紧紧相握。须臾,他说:“娘等了你好多年……你终于来了,她却不在了。”

  白衫青年不知该如何应对,二十年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额娘在弟弟早夭后,悲伤过度,早早去了。二十年来,他郁郁不得志,阿玛从不曾在自己面前提起额娘,直到这一次南巡……

  老年人轻轻握住白衫青年左肩:“你额娘给朕生了三个子女,一个早早去了天上,一个自幼离开皇宫,朕身边就只剩一个你,朕怕你若是知道你额娘尚在人世,也会离开。”

  白衫青年苦涩一笑:“阿玛,这二十年,儿子待在你身边又能如何,聊胜于无?”他心里凄然,偌大的后宫,没有额娘的孩子何其可怜。他既没有额娘关爱,又得不到阿玛青睐,二十五岁了,别的阿哥在他这个年纪早已封了贝勒贝子,出色一些的,譬如他五哥,已封了王。可他自己呢,也许一生至死,也得不到一个封号。

  只听老年人又道:“对于你额娘,朕爱她,正因为爱她,她离开后更加恨她。”他说得平静,何其矛盾的一颗心,得不到、毁不了,就只剩报复……怠慢她的儿子,也许在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她会为自己的孩子抱不平,从而再回到宫里来。可未想到,她丝毫不在乎这近乎幼稚的报复,最终煎熬的却是自己。良久良久,老年人缓缓开口:“在这个世上,只有你们的额娘胆敢质疑朕的天下……朕……”他缓缓坐到那座坟旁边:“朕不允许,绝不允许!”

  “自欺欺人!”绿衫青年哼笑一声。

  老年人不怒反笑,叹道:“不愧是她教养长大的孩子,你骨子里那股倔劲儿,那股傲气,简直和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待那绿衫青年回口,他望向那座坟,缓缓道来:“你所想不错,朕的天下正如那曹霑写的贾府一般,金玉其外……也许,终有一日会走向末路。永璟说得对,朕是在自欺。可是,你可曾想过,这盛世之君朕做得有多难。”

  死一般的沉寂,白衫、绿衫两个青年分别坐到老年人两侧,老年人将手中酒壶递了出去,绿衫青年一愣,接了过来,扬起头喝了一大口。老年人轻轻颔首,蹙眉问道:“你……你不肯叫我一声么?”

  绿衫青年微低着首,眉头渐渐蹙了起来,低声说道:“二十多年,我只知有娘……”

  “笑话!”老年人神色复杂,双眼渐渐有些酸疼,“朕虽不曾看着你长大,终究给了你这条命。”

  绿衫青年笑得苦涩:“我娘一定希望我能与你相认。可是……”一个生而不养的父亲,这父亲拥有天下最大的权利,也许,叫一声爹或者‘阿玛’……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唾手可得,可那又能如何?二十年来,他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母亲教会了他洒脱,教会他遂心。何其庆幸,他能自由自在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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