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这个时候，冷如夜才真正明白自己丑陋的内心，他更喜欢活着的她，会笑会傻。
那是她成为妖的标志，流出的不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妖力。
冷如夜将赖小幸搂入怀中，说不话来，只是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放。
——她又一次失去了呼吸和脸上可爱的红cháo。
高阳无泪抬起轻飘飘的身体，眼神黯淡。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他再明白不过了，一个人的jīng神无论再怎么防备，都必然会有缺口的时候。对于赖小幸而言，这只是一个短暂分神的瞬间而已。
她很qiáng，也很容易被摧毁。
杀死赖小幸的那个神，对着冷如夜僵直凄凉的后背，预备再补上一刀，给这个五百年前就应该彻底死去的妖一个彻底的了结。
姬不笑反手还了他一刀。
他无qíng，不论是杀人、屠魔、还是弑神，从未向今天这样gān净利落过。
空气凝滞起来，战争突然不再进行了，所有的人被一种异常而恐怖的氛围包围着，仿佛有一种现实在bī迫他们承认，他们所有的企图，对于利益的渴望，全然不如几个愚人的执着和真qíng。
无法哭泣和呼吸。
这是冷如夜唯一的感受，对了，要终止这一切很简单。
只要他再一次死去，便不再会痛苦……
呵呵，多么简单。
冷如夜捡起掉落的剑。
——
——
暗夜城。
柳惜年坐立不安，但他始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天一夜在他瞳孔中的光暗变换之中悄然过去，而他浑然不觉。
他早就感受到了青山不同寻常的动静，但他选择了不去卷入。他不怕死，却必须活着，他柳惜风坐在门槛上看远处的山，那里冒着硝烟，时而脚下会传来一阵轻微的晃动，她在脑海中勾勒着姬不笑老去的容貌。
水月进来的时候，三个人便正好组成了一副微妙的风景图。
——年华在风间水隙之中穿过，背后是深谷青山。
可惜每个人的心绪都和诗意无关，他们终其一生都不会寻觅到其他的乐趣。
“你为什么来？”
柳惜年张开嘴，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忘记了怎么说话，恍如隔世。
“我为她而来。”
“她在青山。”
“我知道，只是……”
水月偏过头，微微侧着，流光在他眼中偏移角度。
柳惜年和柳惜风顺着他的视线朝他的背后看去。
视角微微上移，长廊的阑gān之外的半空中，漂浮着一个男子。
那人身形俊朗，面容如同石雕，只有一头长发十分诡异，半边黑半边白，连带着一双英俊的眼睛，也是一只黑一只白。
“雪夜……”
第一百零九章流珠（四）
“你们不是想要一死来成全曼珠和沙华么？就让我来代替你们执行吧。”
雪夜抿着唇笑，黑色的发如墨滴，白色的发如水银，厚重地滴落下来。
柳惜年和柳惜风的心，也跟着沉重地滴落下来。
啪嗒！
“只可惜，你们不会重新成为当初的阎魔，而会被yīn阳不灭灯的碎片吞噬，成为碎片的一部分罢了。”
雪夜歪着头，脸上的弧度开始加深。
水月看不到这个过程，一切便都结束在了一阵刺眼的qiáng光之下。
两个小匣子落在了雪夜的手中。
发出极轻的声音。
“现在轮到你了，你毕竟是我亲手创造出来的，我给你说话的时间。”
雪夜高高在上的目光在水月纯净的脸上停留片刻。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是现在，你的局，应当更加长远，也许会延伸到几百年之后。难道你不是想要重复地折磨那两个人？”
水月的脸上没有吃惊和恐惧，他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他和柳惜年一样，迟早有一天要为自己做过的事qíng付出相应的代价。
恶人必有恶神给予制裁。
而雪夜，他始终无法读懂他，水月只知道，雪夜绝不会对那两个人的命运放手。
然而，他们的正面jiāo锋将会意味着一切的终结。
“原因很简单，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变故，终结这一切会让我获得更大的乐趣。”
“是么？”
水月的脸上浮现一抹惨淡的笑容，在一片空虚之中消失于这个世间，这个有着他和她的世间。
——
——
青山。
冷如夜感知到了属于雪夜的qiáng大波动，恨意如同水纹，在他的内心一圈一圈泛开。
赖小幸的身体冰冷地躺在他的怀中。
即便身体相互接触，他也不再能够感觉那股阻碍他们的剧烈疼痛。
“她还活着。”
高阳无泪弯起唇角。
“你骗人。”
冷如夜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周围的一切都似乎静止了。
战争在一种十分微妙的氛围之下停了下来，好像这个女人的死是一种巨大的变故，阻止着他们的所有动作。
甘苦霖的眼神变得更冷，颊上渗出血丝。
“来，你把她给我，我给你看她还活着的证据。”
高阳无泪没有停止他的微笑，朝赖小幸渗出手臂。姬不笑心里一阵刺痛，放任这个神一般的男子去做那件事。
他不会否认自己的自私，但是唯有这一次，姬不笑不再能够冰冷地看待这一切。
他甚至自己从来都是错的，只有这一次，他卑劣地渴望自己是对的。
冷如夜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任由同样虚弱的高阳无泪半拉着将赖小幸脱离他的怀抱。
猝不及防，高阳无泪吻上了赖小幸苍白的唇。
冷如夜的手指猛然颤动。
满山的曼珠沙华瞬间枯萎，她睁开眼睛，看到高阳无泪那颗纯洁高贵的头颅倒在自己的怀中。
他的眼角有泪，淌下，化作石珠，滚落在她的手心。
“他死了，他把他的心给了你。”
一个眨眼但是瞬间，赖小幸的怀中已经空无一物，连带着他那袭沾满鲜血的白衣，也消失的一gān二净。
她苍白抬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影子，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宣告高阳无泪的死亡。
但是她知道，那个人是雪夜。
一而再再而三的疼痛，她的心几乎要麻木。
冷如夜扑过来握住她的手，两种冰冷jiāo织在一起，微微渗透出一股别样的温暖。
“雪夜，终于到了这一天，终于走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赖小幸笑了，她已经很累很累了，终于要结束这一切了。
如今的她恐惧失去更多于死亡。
“哈哈哈哈哈哈……”
雪夜大笑。
“你不会想死的，你的肚子里还孕育着新的生命，作为一个母亲，你不会舍得死去的。”
冷如夜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几乎要把赖小幸的手掌捏碎，那股剧烈的疼痛再次穿过两人的手掌，灼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