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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雪_夜疏烟【完结】(61)

  “主上。”仿佛是长年不开口说话一样,这个人的声音里带着奇异的低哑。

  “天一。”重寒微微颔首。

  来的人是“天谴”十八暗使的首座,是他一直以来用来制衡江华的心腹下属。

  天一恭敬地退开半步,引着重寒走上小舟。

  “上来。”重寒对凌飞尘说。

  凌飞尘迟疑了一下,依言登上小舟。看他们坐稳,天一在船头盘膝坐下,双手按在甲板上,随着他的动作,一道道细而亮的刻线从他身下发出,很快就布满了整艘船。小舟倏然窜了出去,速度快得就像是风。可舟上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所包围,半点风影都感觉不到。重寒端坐在舟中,轻轻抚摸着横在膝头的瞑瑕剑。

  “海水绕沧溟而行,自东入神藏,自西入归墟,这样算起来,顺水流之势辅以灵力催动,半日之内就能到达北海。”凌飞尘看着重寒,目光中带着探究的意味,“这些年,你就是这样在阿源的眼皮子底下经营自己的势力的?”

  “与你无关。”重寒漠然而应。

  “她待你,却是真好。”凌飞尘盯着重寒戴着的护腕,眼神复杂。

  重寒闻言抬目。

  “她待你不好吗?”他冷淡地问。

  凌飞尘被他话中的意味刺得脸色难看,他抿了一下嘴唇,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待自己好吗?

  应该……是好的吧,如果不好,自己三番四次地那样待她,她又怎会自始至终不对自己出手?

  可是……纵然如此,当初种种,又该如何清算?

  那永远都洗不尽的血,又该如何清算?

  “你戴着的‘燧引’,是我们父亲的遗物。”不知该怎样回应重寒,凌飞尘敛了一下视线,避开了话题。

  重寒愣了一下,顺着凌飞尘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护腕上雕刻着繁复诡秘的花纹,呈现出古旧的褐红色,赤色的明珠像一点火光,映在重寒沉黑的眼底。

  他原先看不懂那些花纹的意思,但现在他看懂了。

  那是符文。

  那是以灵力雕出和着血写就的六合禁咒,主万灵同聚,诸邪辟易。

  “这对护腕上,原本只镶了两颗燧光珠。”凌飞尘轻声说,“当初我在千秋城见到它的时候都不太敢认。”

  重寒闻言霍然抬头,那一刻他的眼神仿佛刀光乍起,雪亮得令人骇然。

  “六合禁咒的威力是血咒所能达到的极限,威力不亚于低等的灵咒,只能以心头血配合本源灵力书写,每写一笔就能折去一载的修为,如利刃烈焰加身,痛苦不堪,且稍有不慎就会灵台倾溃,修为根基尽散,成为废人。”凌飞尘的话中带着一种缓慢却也锐利的残酷,“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过你,修炼‘幽冥谱’的极境是什么。”

  在重寒的目光下,凌飞尘把手指搁在燧光珠上,炽热的温度从指下传来,一点一点渗入他的血脉里,他很平静,但这种平静中所表露出的,却是一种惨淡到极致的木然。

  “修炼‘幽冥谱’的极境,就是毁灭。”

  “‘幽冥谱’修炼到后期,身体里的血脉会慢慢冻结,接着是筋骨血ròu,最后是灵魄,这个人会慢慢变成一块冰,所有的qíng绪都被泯灭掉,最后连身体都化成冰,魂魄被冻成齑粉,彻彻底底消失在这片天地间。”凌飞尘的声音低沉,仿佛从遥远的岁月里传来,带着时间沉淀下的、刻骨的苍凉。

  “所以冷氏每代只有一人会修习‘幽冥谱’,因为如果不是把什么东西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无论怎么样都要护住,没有人会愿意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冷氏上一代的修习者是我们的父亲冷无绪,这对‘燧引’和‘琉璃丹砂’是父亲护身的法器,皆是世间至阳之物,有这两样东西在,虽然依旧会痛苦,但却可保xing命无虞,不至于丧命于冥灵幻境中。当初大变之后我趁乱带走了‘琉璃丹砂’,为的就是遏止她的修为增长,如果她肯就此停手,就不会力量失控损及xing命。”凌飞尘盯着自己的手,他的手紧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bào起。

  “可是我没想到她居然会把自己最后的护身之物给了你。”

  “‘燧引’放在她身上只能暂保她xing命,放在你身上,却能渐渐磨灭你血脉中与生俱来的至yīn灵力,斩断你与‘遗失之地’的因果牵连,加上六合禁咒,只需百年光yīn就可逆转你的先天体质,此间生死荣rǔ,皆与你再无瓜葛。”凌飞尘声音中的颤抖越来越厉害,终于再也无法压抑下去。

  “彼岸城萧氏的‘琼霄策’和苍夙冷氏的‘幽冥谱’都是不该出现在世上的邪功,不仅损身,更损心xing,长久修炼就会被幻象所惑,沉浮其中不知身处现世还是幻境,最后彻底沦为一个神智不清的疯子。萧氏城主历代以一界之力和天极大阵相承方得保自身,可她却把保护自己的东西给了你。”

  凌飞尘的眼睛几乎成了赤红色,他深深地看了重寒一眼,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无比复杂,揉合了愤恨、疼惜、还有疲倦无力。然而重寒的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他似乎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只剩下眼前的天旋地转,和心头分明的疼。

  那种痛苦,哪里是一个“人”所能够承受的?若不是心头放不下的执念,谁又能这样活下去?

  为什么……要这样待自己?怎么值得呢?

  “重寒,你究竟做了什么,值得她如此待你?”船至无烬之崖下,凌飞尘仰望着几乎看不到顶端的悬崖,忽然问了一句。

  ☆、尘埃渺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重寒说,他的声音实在是太轻,几乎要消散在风中。

  “只是……”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后面的话却是实在说不出来了。

  他只是在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的时候,给了她一份并不真实的信任。

  这样,真的值得吗?

  凌飞尘似乎叹了口气,又似乎没有,他盯着重寒看了半晌,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冷渊沉,你和我说一说‘焚天之劫’吧。”一直走到烬宫之中,重寒才开口,“作为报答,等你说完,我就把我知道的事qíng告诉你。”

  凌飞尘走在重寒身后,所以他没有看到,那一刻重寒的眼神冷酷得惊人。

  阿源,你想让我们置身事外,可我们……又凭什么置身事外呢?

  我们能置身事外,难到那焚天之劫,就合该你来承受吗?

  淇烨阁,烬月楼。

  月光从烬月楼密室顶上特意铺置的透明琉璃中照下来,落在密室正中丈许宽的白玉祭坛上,冷疏源阖着眼睛盘膝坐在祭坛中央,掌心向天搁在膝头横着的凛煜剑两端,周身流转着淡淡的冰蓝色灵光,只有心口是一点赤红。

  “叮——”一声悠长的金石声响起,冷疏源缓缓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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