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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为门前双柳树_长随【完结+番外】(12)

  嘁,果然是赋闲太久了,无所事事久了,竟也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的头发现在柔柔顺顺的,让我忍不住多揉了两下,这下一来,他本来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头发全都乱开来,而他只乖巧的低垂眉眼,任我摆弄。

  “看着本郡。”听我这样说,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把目光投向了我的眼睛,可是只抬了一下却又很快移向别处。这个孩子果然还是羞涩得很,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红云。我开始为他担心了,他这样羞涩,以后要找怎样的娘子才能算般配。

  我向来都是随心所yù,可这时我却突然如梗在喉,怎么也问不出这句话来。我这才把他推开,完全失去了再挑逗他的兴趣,这种未知的感觉真是糟糕,让我有种自己被掌控的感觉。我能隐约感到一丝丝莫名的愉悦,可是我厌恶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哪怕是愉悦也令我不悦。

  我又把那副墨竹推到一边,动作颇有些急躁,甚至于差点打翻了他刚刚磨好的墨。虽然我及时接住,可还是有几滴墨汁溅到了我的手背上。

  他本来就被我推开,已经在几步之外,这时候慌忙想要来扶救我任xing推开的砚台,却高估了自己的速度和能耐,慢了半拍,以至于--现在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我的右手,分明的掌纹压触着我的手指。

  就像现在这样,一个卖了身的下等男奴,却毫无顾忌地对女主人,尤其是未出阁的女主人,做出这种事,按照和国律法,主人可随意处置,不必考虑所谓人伦善礼。或许是吓傻了,他竟然许久没有松开我的手,直到我皱着眉头用左手把他的双手拨开,他才后知后觉地脸色大变,直直地跪在地上,低着头甚至连一点言语都没有。

  “好了,别怕。我知道你是无意。连本郡的chuáng都上过了,还怕坏了我的名节不成?我根本,不需要那些东西。”世俗女子依靠男子,所以才为了讨好他们而被迫背负这所谓的虚名。而对我来说,男人是拖累和负担,除了我父平南王,还没有什么男人能让我有信心去依靠。

  我这样脾气古怪的女子,骄纵无常,怕是没多少人能够忍受的了。就算是在军中,我的部下们也曾对我多有不满,只是后来他们见过了我使弩一日灭敌三百,对我赞服而已。

  京都人没见过我披甲挂帅一身戎装模样,也曾有世家公子被我面容迷惑,硬塞给我满车珠宝花卉。坊间关于我的容貌有种种传闻,其中最盛行的一条不是我有天人之姿,而是说孙将军女生男相,英气十足。

  其实,我摘下了面具,和普通女子一般无二。我根本没有什么英气荣颜,相反,我曾被言顾盼生姿媚骨天成。

  看着跪在我脚边的少年,我摇了摇头,什么所向披靡的孙将军,其实根本就和扭昵的小女儿一般无二。我想,我的不凡,或是自命不凡,不允许我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对这个整整小了我八岁的男孩子有什么别的想法,饶是我不甚在意世俗,也实在接受不了这个奇怪的念头。

  “幽竹,明日起,我教你习字。”我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我怕,他再待多一刻,我会突然崩溃。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我虽说教他习字,却是没抱太大期望的。毕竟他此前毫无基础,加之他生xing愚钝,总之,我是很难想象他舞文弄墨的样子。

  可今日我出门闲逛回来时,见他半跪在井边,生涩地握着半截柴枝,正是执笔的动作。他的手指红红肿肿,院里晒着的衣物还滴着水珠。我昨日问他想学什么字,他只说随我安排,随意随意,天下最难的东西就是这么个随意了。

  花随水流,却不知到底谁是无qíng,谁又是有意。一个随字,花自飘零水自流,正如我前方的道路,迷迷茫茫看不清,也不知该往何处。

  于是我教了他“随意”二字,如果说这个少年是一张白纸,那他和我在一起又会被沾染上什么样的色彩?我不觉得那颜色会是美好的,如我,整日浑浑噩噩不知所措,曾经灰暗yīn冷冰凉刺骨,我生命里最艳丽的一抹色彩,便是血红的恐惧,别的,全身无尽的黑暗,仅此而已。

  可我竟然是怕黑的,这样古怪而又矛盾的人,连我自己也无法忍受,难怪那些人,都是厌恶我的。孙将军十五岁就领兵杀敌,二十年戎马生涯,平定蛮夷作乱,多少次出生入死,才换来汗马功劳。有人苛责我不守妇道伦常,有人埋怨我骄纵无礼,也有人传言我蛊惑人心败坏纲常,可从没人能否认我与边关将士用血ròu生命换来的,太平盛世。

  如此女儿,堪称英雄。

  只是,又有何用?到头来,还是败给孤独二字。

  这种心qíng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当时我放不下的东西太多,能掩盖的方式也多种多样。人说女将军,大概就是高大威猛,矫健凌厉种种,但要细致说来,我这副样子,实在负了太多人心中所盼。

  我自幼身体不济,更是早早进了军营,我擅长的虽是百步穿杨,有时也难免要近身搏斗,我的身体,布满了长长短短的伤口与疤痕。这几年来略有好转,可每次我沐浴时,自己看着也还是会觉得心惊。

  我年少时求不凡,到了现在才了悟英雄也不过是凡人。有凡人的喜怒哀乐,也会迷茫和疑惑,也会对未来没有信心和方向。最可怕的是,英雄,也会孤独。

  “主人…”直到听到少年慌乱的声音,我才意识到什么时候我竟已经走到他的身前,抓住他红肿粗糙的手了。

  这太令我不知所措了,我竟是许久没能说出话来。我是要放低身价解释,还是像以往一样故作镇定冷淡,继续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这两者我都不甚愿意,所以我还是站在他的身前,没说话没退后也没再甩开他的手。

  人都喜欢美丽的东西,我当然不能免俗,只是他不算好看甚至有些丑陋的手就这样摆在我的眼前,我的心里却不是厌恶。那种感觉,就像陈年的老醋滑过喉头,又像被人拨动了心上的一根弦,又酸又涩,还有种难以名状的陌生感受。

  我养过的那只小奶猫回天乏术时,我就是这种感受,我不清楚这是什么,也从没人向我提及,大概他们认为,我不会有这种感受,或者,我根本不需要有。但我知道,这感觉,很不好受。

  他的手很冰冷,我从没握过他这样冰冷的手,我只记得,他的手是温暖的,刚好可以温暖我的手的温度。我从没真切感受过冬天的冷水,我不知道它们会是怎样,于是我用手去触碰他刚刚晾好还滴着水珠的衣服。

  那是一种令人心惊的温度。

  我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把自己的斗篷固执地披在他的身上“好凉。”我想,我大概是想要说几句关心他的话,可我根本不会说这种话,最后,只能略带埋怨地对他说了这两个字。

  ☆、传说中的过渡章节

  他咬着嘴唇,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深黑色的眼眸,真是幽静的碧波潭。清澈的幽深的潭水倒映出女子的样子来,那女子带着半边银色金属面具,长发随意束着--正是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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