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霜见他终于想通了,本准备松口气,却发现自己的手又抽不出来。
她正咬着牙想要挣脱,却听段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祁王反了。”他的声音有些飘忽,像是耳语。
傅南霜的动作一顿,“陛下是说…?”
段淞却笑了笑,自嘲似的。
“他十日前便偷跑回了封地,走前在京中放出了流言,又早已暗中招兵买马,而原本对我和先帝多有不满的几个氏族,如今也依附了他,现如今,他已经放出了话,说是要清理皇室血脉,绝不让天下落入之手异姓人之手。”
傅南霜此前已经从段琉那里得到了部分消息,倒也不算太讶异,如今听段淞这么一说,想来那位祁王应当是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又暗中得了些支持,正式开始搞事了。
“所以陛下准备如何应对?”她试探问道,但心中却有些打鼓,若是当真要打起仗来,那此刻出宫只怕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可留在宫里也算不上万全的避祸方法,万一祁王真的一鼓作气打进来了,她这个当皇后的只怕也得跟着遭殃。
段淞还以为她怕自己顾及亲情左右为难,用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以作安抚。
“过往我将他当叔叔看,是念在阿耶的份上,可他若是从未将我当成段家人,那我也不必顾念什么家人情谊了。”
“…陛下说的是。”傅南霜心底一沉,看来是铁定要打仗了。
*
段淞离回到紫宸殿后,却有一个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陛下,臣有本要奏。”
\"今日不是休沐么,\"段淞扫了他一眼,似是忽想起什么,才将紧蹙的眉心稍松了松,“吴相何必这般着急,等明日再来也不迟。”
“陛下,臣有要事,”吴长勍长长躬身,“还望陛下垂听。”
“说罢。”段淞坐回主位上,眸光晦暗地看着他已经花白的头顶。
吴长勍喟叹了声,缓缓躬身,行了个大礼,“臣年事已高,愿乞骸还乡,求陛下恩准。”
“乞骸?”段淞还以为他又要来对自己指手画脚,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回陛下,正是。”吴长勍拱手,语气恳切。
“你…”段淞张了张嘴,似是被他气得有些语结,“冷相和叶相少说比你大了十几岁,人家都没乞骸,哪里就轮到你了?”
“陛下明鉴,冷相与叶相乃是三朝老臣,臣自然不能与之相匹,如今臣自知已无力辅佐陛下,断不能因一己之私误了朝纲。”吴长勍答得毫无迟疑,应是早就打好了腹稿。
段淞虽平日里虽跟他不是那么对付,但自己当初决定去西洲带兵,也确实是因为知道朝中有他,才能放心地离开。
而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内,也正是因为有他在朝中坐镇,才能让政事大都稳步运行。
他们吵归吵,但并没什么真正的利益之争,吴相也确实是他为数不多可以信赖的对象。
如今他突然说要走,自己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朕不准,回去歇两日吧,朕看你是这段日子累着了,也确实该给你放个假了。”段淞摆摆手,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可吴长勍却似认准了死理,半点也不肯退让,“还望陛下恩准。”
段淞一噎,瞪着眼睛盯着他,半天才缓过气来。
“朕问你,你今年多大年纪?”
“回陛下,臣如今四十有八。”吴长勍拱手回道。
“你也知道你还不到五十呢,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哪个不是四五十才熬上来的,人家冷相都快七十了,也从未有过半点退隐的意思,你说你年事已高要乞骸,不觉得荒唐吗?”段淞被气得冷笑连连。
吴长勍默然,良久,方缓缓抬起头,语气之中,却蕴藏着一丝无奈的悲戚。
“陛下,臣如今已经不能再留在朝中了。”
段淞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用目光示意宫人内侍都退下,随即起身从桌案后走出,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沉声问道。
吴长勍的下颌抖了抖,痛然闭目。“臣若是继续留在前朝,便是给了旁人一个把柄,臣…不愿如此,陛下也不该受此等恶言攻讦。”
段淞沉思地看着他,片刻突然发问。
“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么?”
吴长勍猛然睁开眼,“陛下怎能听信那等奸人的胡言乱语?”
段淞却轻笑了声,“过往都是旁人在说,胡言乱语也罢,确有其事也好,谁都无从查证,朕如今倒是想听听,关于先帝和你的传言,你究竟会怎么解释?”
“陛下,臣…臣…”吴长勍似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向自己发问,一时语塞,不掩惊惶。
“朕又不是在质问你,你只要实话说便是了,”段淞的语气倒是颇为轻松,“所以先帝为何这般垂青于你,她在为时对你颇为倚重,甚至驾崩前将朕也交给了你?反正你都准备乞骸还乡了,临走前为朕解个惑也好,说不定朕一高兴就同意了。”
吴长勍垂下眼帘,也不知是为了躲避段淞审视的目光,还是当真陷入了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