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为救百姓身死,却被污蔑为奸贼,遭万人唾弃。”
“误城的是外敌,却被误传为将军做的事。将军抵抗到最后一刻,却被小人诬告为将军泄的密、开的墓、窃的宝。”
“……她在唱任山河?她要为任山河平反?”
“任山河就就是个奸人,这么多人亲眼所见,这么多报社接连报道,他做的恶事记录得笔笔清晰,别以为皇帝倒了就没史官!这庄梦蝶怎么敢这么唱?”
“这么爱那奸人?庄梦蝶自诩清白,从不理睬贵人,但她没成角儿的十年前,不会是任山河的姨太太吧?”
台下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和嘘声,茶杯、糕点、果核一个个往台上扔,砸得庄梦蝶和明先生浑身狼狈。
可二人还是执着地唱着自己的戏,唱人人喊打的那位名叫任山河的将军的功绩,直到几人冲上台,要把她拖下来。
周子书猛地冲上去,去和那几人扭打起来。
“文艺无罪!你们别妨碍戏班的演出!”周子书看着文质彬彬,打起人来却像只疯狗。
“周记者?一年前海城古墓的报道,写得最多的不就是你吗?”
“你比谁都清楚任山河是什么人,他枪下无数冤魂,这戏就是在侮辱海城的无辜死者!”
“你还是个文人,你的傲骨呢?就因为爱慕这庄梦蝶,你就摒弃良知袒护她?”
“庄周梦蝶?黄粱一梦罢了!周记者,你清醒一点!”
千夫所指中,周子书气得大喘气……他写的……他写的报道……怎么可能在指摘任山河!
骚乱最终还是引来了卫兵,闹事的人被拖走,卫兵队长看了看台上的庄梦蝶、明先生,以及还在暴怒的周子书,没再说什么,摇摇头走了。
原本一个小小的戏班、一个小小的记者,要和李威平作对是不可能的。
但庄周园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神秘又庞大的势力。
那来源不明的势力掌握着海城几乎所有高门权贵的秘密情报,拿捏住了海城的大动脉。
权贵们都忌惮着它,并在短短几日就在谈判中达成了无数交易。
即使是海城的大统帅李威平也不能贸然与所有海城权贵为敌,而作为势力的门面,庄周园也变成了此刻的海城中最令人畏惧、最不可撼动的东西。
看着没有发难的卫兵,周子书愣住了。
为什么……
而戏台之上,庄梦蝶和明先生看着一台一地的狼藉,在剩下的观众不善的注视中继续唱起了那昭示任山河清白的戏。
他们生于污泥,立于污泥,却是那样清正夺目,不折傲骨。
要唱,就唱不被污秽涂抹过的真实。
要唱,就唱真正死于江边的英雄。
周子书怔怔地仰头望去,他早已死去的双眼中,忽然涌出泪来。
他想起了小时候,仍在渔村时,他和大哥、小妹一起散步的夜晚。
黄埠江的水轻轻冲刷过孩子们的脚丫,洗去了他们脚背黑黄的泥沙。
“要是永远可以这么干净就好了。”庄蝶蝶低声道。
任山河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因为被欺负变得浑身脏兮兮的周子书。
“虽然我们活在泥巴里,但心可以很干净呀。”任山河笑着道。
“那只能在梦中吧。”周子书虽然不到十岁,但在没落的秀才父亲的熏陶下已经读了很多书,说起话来文叨叨的,“庄周梦蝶而已,都是假的。”
闻言,任山河忽然说起了不相干的话。
“以后我想当将军。”
“为什么呀?”庄蝶蝶疑惑道,“舞刀弄枪的,受伤了怎么办。”
“那样我就可以保护海城,保护你们,把不好的脏东西都赶走,让四处都干干净净的。”
“到时候蝶蝶可以唱所有想唱的戏,子书可以写所有想些的东西,不会被脏东西盖住。”
“庄周梦蝶不是想到了好的东西么?那我们就让梦到的干净的世界变成现实罢。”
三个早熟的孩子互相看着对方,然后在清凉的夜风和摇曳的渔灯中大笑起来。
庄周梦蝶,子书山河。
他们的名字,连起来刚好是一段遐思。
戏台上,最后一词唱毕,庄梦蝶和明先生在喝倒彩的嘘声中谢幕,周子书手指发抖,心中忽然涌现了无穷的怒意。
那是对自己的愤怒。
他是他们三人当中最懦弱的那一个。
他抬起手,抹去淌出的血泪。
他是记者,是文人,是可以写出真相的人。
他不能失去希望。
黄埠江边上,凌衣衣拨开旧楼层层叠叠的爬山虎,放置好最后一面镜子。
在她能调动的所有棋子都各司其职后,她就可以放心地在海城的各个重要关节之处布阵了。
海城的地下深埋着庞大的古代文明,海城古墓的阵法覆盖了整个古城,与之相对的,凌衣衣要对任司布下的阵法进行逆转,就必须在同等面积的城市中进行机关排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