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女孩和袁可惜一起去田边放自己做的纸风筝。无人打理的荒田中茼蒿菜开了白色的花,挂在女孩的笑脸上。
夏日,一大一小手中拎着凉鞋,走在清澈的水渠中,漫无目的地纳凉,直到白日落成黑夜,蜻蜓身边飞起萤火虫。
秋日,淡淡的秋凉染红了柿子树,女孩坐在袁可惜的肩上,伸手去摘裹了一层白霜的果实。当回到家,袁可惜给她量身子,要做棉袄。
冬日,大红的碎花棉袄做成,穿了新衣的女孩爬上床,坐在袁可惜的背后,用小小的手给她编长长的头发。
第四年的春日,再度到来了。
“妈妈,我好想一直和你在一起。”袁玫玫趴在袁可惜的肩头,小声道。
“怎么了,玫玫?”袁可惜抓住了女孩的手。
“没什么,妈妈,我想起作业本忘记在小红家了,我先去拿。”
笼罩一切的黄昏的橙红之中,袁玫玫走到了另一栋教师宿舍门口。
凌衣衣给她开了门。
爬山虎的影子落下的房间里,凌衣衣看向小女孩,她问:“这些年,幸福吗?”
“嗯。”袁玫玫低低应声,随后点点头。
“可惜,梦要醒了。”凌衣衣叹息一声。
“仇不休很快就会来到这里。”
“你一直没有告诉袁可惜真相,对吗?”
夕阳血红的光沉在凌衣衣无悲无喜的眼底。
她的言语并不留情。
“袁可惜不知道,你是最初的剧本的拟定者和持有者。”
“犯过的罪孽,不会因不被知晓就被抹除。”
“你最爱的人,被你逼着杀了她爱的另外一个人。”
“她必须面对你造下的恶果。”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袁玫玫捂住耳朵,痛苦道。
“姐姐,求你……求你不要告诉妈妈,不要告诉她,凶手是我。”袁玫玫泪流满面,“我不想让妈妈恨我,也不想让妈妈更痛苦了。”
“更痛苦?”凌衣衣没有立刻应下,沉默一会儿后,她另起了话题。
“你的妈妈所经受的痛苦,或许不仅仅是你所知道的那些。”
“袁玫玫,你身在戏中而被蒙蔽,一直下意识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凌衣衣在小女孩面前蹲下,直视她的双眼。
“你一直沉溺在无法清醒的旧梦里。”
她的目光明快而凌厉,摄人心魄。
“你向女娲娘娘许的愿,唱的童谣,写的戏——结束的节点,在于只剩袁可惜留存的那一刻。”
“当鬼新娘换了人,新郎会发怒屠村,道士会杀了新郎,而作为神婆的你会杀了道士,让袁可惜成为踩在村落的废墟上的唯一的灵魂。”
“可如今这一场《红白喜事》,在新郎质问棺材中人是谁时,就落了幕。”
“在我到来之前,对剧本有操控权的只有从前的正确答题者,袁可惜。”
“戏的终结点改变了。”
凌衣衣迎着袁玫玫错愕的目光道。
“你真的觉得不让袁可惜知道真相,擅自操控她的人生,是为她好吗?”
“不知情造成的恶果已经够多了。”
凌衣衣叹息。
“在你之后,袁可惜也见了被你称为女娲娘娘的邪神。”
“为了开启剧本的轮回,达成新的愿望,袁可惜付出了新的代价。”
“她早已万劫不复。”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袁玫玫后退两步,她没有勇气再直视凌衣衣那双仿佛能看破灵魂的眼睛,她喃喃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四年里,我并不止作为同事接触袁可惜。”凌衣衣告诉了袁玫玫她数年来的行动。
在充分认知了邪神之后,凌衣衣利用道具【化妆盒】,将自己伪装成了邪神的样子,去接触袁可惜。
自从位面之神和邪神在四年前正面交锋、两败俱伤,邪神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此一来,凌衣衣便可以让自己的伪装更合理。
以邪神的面目和袁可惜不时接触后,精于揣摩人心的凌衣衣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不被袁可惜察觉异常的情况下,从袁可惜口中套出了她和邪神的交易。
最初的戏里,牛不愿屠村,道士杀牛不愿,神婆杀道士。
依照交易,袁玫玫的愿望达成之后,邪神就要吃了袁玫玫。
大戏落幕,唯一被允许走出了牢笼的灵魂——袁可惜,终于摆脱了一切强加在她身上的命运。
恢复清醒的一瞬,袁可惜痛苦到近乎崩溃。
她并不恨仇不休,她也没有被仇不休害过。
可在最初的剧本编写的命运中,她亲手杀了仇不休。
她那数年的知交好友,在她失踪后苦苦寻找了她八年的女教师,最终却死于她最爱之人的手。
几近疯狂的袁可惜看到了邪神正准备吞噬她并不认识的失去意识的神婆少女。
袁可惜拦下了邪神,她流下血泪。
“别吃它,吃我!”
“我不要这个结局,不要这个故事!”
“我愿意用一切代价,换仇不休从戏中解脱。”
然而,袁可惜不再拥有一村的人命用以献祭了,邪神只同意了将故事的终结点提前到阴婚拜堂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