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龙飞拖着编织口袋走出门,被司机挂上一朵大红花,他上车前,回头朝着父母摇了摇手,笑得灿烂:“爸,妈,我走了!”
引擎发动。
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黑烟。
石龙飞坐在中间,回头瞧了一眼茅草房,又盯着视野中渐渐变小变远的父母,心绪万千。
车子启动,石母忍不住,跟在后面跑。
她一路追,一路大喊,要注意身体,要吃饱饭,训练别受伤,以及那句消散在风里的“常回家看看”。
山路崎岖多弯。
车子过了几个弯道,石家茅草屋与石父石母通通消失在了视野中,只剩下漫山松树。
石龙飞抹掉眼泪。
转过头,朝着前路看去。
*
在龙岗的另一侧,肖家所在的村子今天亦是热闹非凡。肖家门口贴满了红色的“双喜”字,还在院子门口挂了一对红灯笼。
村民听说有人结婚,一早就在门外围了一圈又一圈,想要讨个吉利彩头。可是隔了快一小时了,门口也没有摆上瓜果迎客,众人也没了耐心。
——怎么连炒货都舍不得弄点来?不是说他们家闺女嫁的是省城人吗?
——哎哟,你听陈玉茹吹吧!我不信,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她说的,还有小轿车来接。
——你们都不知道吧?肖家闺女是先上车后补票,听说啊,怀上两个月了……
——什么?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不然她为什么这么着急嫁过去?听说对方连彩礼都不给,她也要嫁!
这群人之所以这么早围在这里,还不是陈玉茹和肖成磊天天在村里翻来覆去,雅梅要嫁钢厂厂长的侄子了!
两人得瑟成那样,许多人就跟着起了好奇心,想过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他们之中,有想见见世面的,也有想看看笑话的,唯独没有前来送上祝福的。
——肖家在村里嚣张那么多年,人情债没有结下,反而惹了不少背地里的眼红。
村民们七嘴八舌,半小时不到,关于雅梅到底怀没怀孕,嫁的究竟是人是鬼的话题已经讨论得热火朝天。
屋内,肖雅梅穿着工装,头发扎成麻花辫,脸上没有涂呢子,只点了一丁点唇红,还是她自己在镇里供销社买来的。
陈玉茹打扮得比她还花哨,大花袄子叠枣红色棉裤,脸上涂了□□、腮红,描粗眉毛,全唇涂上鲜红色,满脸喜庆。
身后,肖成磊也穿上了从前在钢厂工作的蓝布工装,只不过这两年他长胖不少,穿上去有些紧,侧面露出一个圆鼓鼓的大肚皮。
雅梅焦急地伸着头,看向窗外。
虽然她和曾鸿望已经给单位打好了申请,也在单位领导的见证下领了结婚证。
但她还是很担心,万一曾鸿望不来怎么办?
毕竟,这整个婚姻都是她算计而来的结果。
曾鸿望不来,也并非不可能。
甚至,他可能会故意不来,就为了让雅梅在乡亲面前丢一回大脸——就像她那封举报信一样。
雅梅越想越焦急。
她很聪明,为了避免曾鸿望报复她,她专程在前两天找到他,称:“如果你不开轿车来接亲,我就去省里告你!反正我这辈子赖你身上了,我不管别的了,你要是想去省里读工农兵,就最好是按照我们约定好的来做。”
时间滴答滴答走。
距离约好的接亲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
曾鸿望还没来。
陈玉茹已经出门去招呼乡亲们了。
当然,只是口头招呼。
烟酒干果一律没有。
陈玉茹扭着腰,笑得嘴都快裂了:“哎哟大家都过来了呀,我们家闺女不是嫁到村里,就没立锅灶,准备大灶菜啥的。毕竟新郎官一来,小两口就开车回省城了嘛!”
村民心里也门儿清,知道她是舍不得。
给她面子的,就嘴上笑笑,不多语。
不给面子的,说话就有些冲了。
乡亲1号:“诶,大灶没立就算了,怎么连三转一响也没准备啊?你这女婿有点儿不懂事了。”
陈玉茹挂着笑,答:“人家小两口又不住我们老宅,是要上省城住苏式小楼的!缝纫机还不是都放省城房子里,哪儿能放这儿?”
乡亲2号:“那你们娘家嫁女,怎么连婚宴都舍不得摆几桌,就让咱们吃西北风啊?”
陈玉茹塞给他几个窝窝头堵住嘴:“还不是雅梅体恤我这个老母亲,她爹去得早,我一个人办婚席哪里忙得过来呀!还是让她会省城去办,找家饭店不比自个儿弄轻松?”
乡亲3号就比较厉害了,开口直接就是戳心窝子,他问:“新郎官怎么还没来?吉时早就过了吧,不是说他要开轿车吗?车呢?”
陈玉茹也急啊。
牛都吹出去了,人不来是怎么回事!
她垫着脚张望了好一会儿,紧蹙的双眉早已出卖了她的内心,还在嘴硬:“轿车又不是火车,火车都不能准点到,他还能准点不成?你没开过车就别乱问,路况是很复杂的好不好!”
等啊等,又是半个钟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