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曾家,曾鸿望脸都黑了。
他把报纸“啪”的一声甩到吴清月面前,一副“我早告诉你”的表情。
吴清月正在理票,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皱着眉头接过报纸,眼睛瞪大。
曾鸿望自从被肖雅梅算计后,脾气变得愈发乖张,从前他在母亲面前连话都不敢大声嚷嚷,如今却三天两头发脾气。
他吼道:“我早就和你说,黎同志那么好的姑娘,你们给我取消了婚约!还非要让我娶了肖雅梅,说是传出去影响不好,结果现在好了,人家黎同志已经是省状元了,要去做光荣的军医了,我呢?我连工农兵都被开除了!还得守着一个我不爱的人过一辈子!”
吴清月本就憋着一股气。
厂长哥哥倒台后,喜获十余年有期徒刑。若不是当年哥哥有先见之明把她和儿子暂停岗位,让她远离了权力中心,如今她怕是也半只脚跟着一起踏入监狱。
小人总是比君子更加现实。之前围在她周围的那些狐朋狗友也通通散了,连人影都摸不着一个。
更让她生气的是,丈夫曾钧也对她趾高气扬,越来越不屑一顾,在家里成天给她脸色看,偶尔还要辱骂她两句。
吴清月知道,曾钧这是在报复她。
——报复这些年她在他身上撒的气。
可是,她不能接受儿子这么对她。
——她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曾鸿望啊!
她一怒之下,骂了回去。
“曾鸿望,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说得像是,人家姑娘看得上你一样!”
吴清月嘲讽的语气把曾鸿望脸都说黄了,她还在继续:“再说了,肖雅梅是我给你安排的吗?我那叫替你擦屁股,否则你连皮都要被那家人剐一层下来!东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那闺女怎么弄出来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朝曾鸿望走过去,步步紧逼,句句戳心:“还有……你既然不喜欢肖雅梅,那她现在肚子里怀着的那个,又是什么?怎么,是观音娘娘从天上塞进来的?”
曾鸿望被她说急了,反驳道:“还不是你天天说她生不出儿子,我才……”
吴清月讥笑一声,用手戳了戳曾鸿望的心口:“你们男人什么事儿都喜欢怪到女人身上,曾家有没有后,我也不想管了。你啊,就赖在家里,舔着人家报纸过活吧!跟你爸一个路数,不顶用的东西……眼睛长在头顶上,脾气比神仙还大!实际上,连我们吴家半个男人也顶不上!”
曾鸿望气得脸涨红,脾气上头后,他看见愈发逼近自己的母亲,下意识用力推了她一把。
他怒吼道:“不准你这么说我!”
他双手使劲往前一推,吴清月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毫无防备地向后栽倒。
“哐当——”
窗户玻璃碎掉的声音。
曾鸿望被吓了一跳。
他见到满地的鲜血,一时间愣在原地,反应了许久,才慌张地跑出门,想去寻手摇电话拨给卫生院救人。
吴清月躺在墙边,她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皮子渐渐变得沉重,看什么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下意识摸了一把脑后,一手鲜红。
她嘴唇泛白,有气无力地朝着卧室门内喊道:“雅梅……雅梅……救我……”
只可惜,肖雅梅因为前段时间干活不力,上周被她赶回了娘家。
此时此刻,雅梅正在龙岗乡下养胎,压根就听不见婆婆的呼救声。
吴清月意识逐渐模糊。
她似乎看见了饥荒中早早去世的母亲,嘱托她要和哥哥相依为命,彼此扶持,哪怕赚不到大钱也不要紧,兄妹俩好好活着比什么都要强。
吴清月闭上眼睛,苦笑。
——她终究是没能做到啊。
*
此时此刻,龙岗乡下。
黎今颖夺得状元的消息,亦传到了这里。
与她同考场的几位青年,简直把她描述成天上才有的仙女,整天在乡间田野传播她的事迹。
话头落到肖成磊耳边,意义就变得不同了。
他识字,专程借了雅梅的自行车去村头报刊亭买了份晚报回来看。
这一看,他心底立马就浮现了一个坏主意。
肖成磊自从被钢厂开除后,就在乡下无所事事,田也不种了,鸡也不养了,就靠着吸血妹妹来过日子,整天在镇子里瞎逛。
他运气好,还真就靠着消息灵通,接替了他们村退休邮递员的工作,成为了送信员。虽然这工作有时比种田还累,但肖成磊很开心,他终于可以领上工资了——虽然只有十块钱左右,但总归是一个象征身份的铁饭碗,和他最唾弃的农民不一样。
高考放榜后,录取通知书被统一寄往当地的招生委员会,登机后再由本地邮递派送。
肖成磊也送了好几封录取通知书到他们村里,即便不是什么北大清华,但他看得出来,这些人都很宝贝这份信件,甚至还会拿出家里的年糕、鸡蛋等物资来招待他,感谢他送信。
肖成磊不解,便追问了一句:“同志,你们为什么都很宝贵这份通知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