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放下手刹,转头就要来帮黎今颖拿行李。
他是巫将军的手下,自然认识这位跟在将军身边的亲传弟子。
司机认为他的运气一直不错,当兵的第一天就入了警卫连,之后蹭同乡的光去了驾车学校,刚一毕业就遇上第一批司机分配。
他比同乡运气好。
同乡学的是大卡车,由于驾驶技术好,培训结束前就已经定下去兵团开食堂运输车的好差事。
当时他还羡慕过同乡。毕竟,他们一同学习大卡车,最后他却被老教练调去学轿车,同级的学员们私下还嘲笑他是“降级”。
直到他得知自己的分配去向——给将军开车。
那一刻,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学员们终于闭上了嘴,连同乡都对他露出艳羡的目光,称他的运气花在了该花的地方,跟了一个好上司。
他起初还担心过,会不会是这个“巫将军”不太好伺候,才愿意征用他这样的初生牛犊。他起初开车时兢兢业业,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得将军生气。
后来,开了一年、两年、五年……他渐渐发现,巫将军并不爱用车——除去军队外的会议需求,其余时候他几乎住在部队医院里。
同时,他还发现巫将军很好说话。当注意到他总是彻夜停车在医院等待时,巫将军告诉他,以后按照正常时间上下班,有需求会给他宿舍打电话。
司机也发现巫将军从来不会滥用职权,有点书生的“傻气”,不会摆官腔。但巫将军并非不会。两年前,司机的妻子患上子宫肌瘤,他愁得在车上悄悄抹泪,还是被巫将军察觉到,私下替他安排好了床位、门诊以及最好的医生。
今天,是司机第一次为将军以外的人开车。
是他最喜欢、最欣赏的那个徒弟。
他听巫医生提起过,徒弟要结婚了,巫医生总是在车上夸奖他的这位女徒弟,称他从医多年,从未见过有人能一上手就像她这样熟练、干净、有创意。
“司机大哥,我自己来吧。”
黎今颖搭他的车已经很不好意思,哪儿能让他再帮自己拎行李。
司机不动神色夺过来。
“黎医生,巫将军说了,这几天火车站人多眼杂,我陪你检完票,看到你找到座位,再开车回去复命,你就别客气了,别为难我~总得让我在将军面前有得说嘛!”
“巫叔叔是在给我上眼药呢”,一旁的聂浚北替黎今颖系好围巾,“随时提点我,你在军区是有他这个娘家人坐镇的,别想欺负你。”
司机走在前面替两人开路。
他听到聂浚北的话,在心中腹诽,果然领导干部的子女都不简单,一眼就看出将军的意图。
他认识黎医生的这位未婚夫,是他们军区炙手可热的新团长,虽然正式任命要等到后天的礼堂活动,但他们私下都已经称他为聂团。
聂团的父亲是他们政治部的主任,听说因为十年西北改造的关系,错过了升将军的好机会,原本也是一位战功赫赫的才俊人物。聂主任的级别比将军低一档,倒也有配车配司机,但肯定比不上他这位将军的行政派头。
至于黎医生,他知道的就不多了。不过,刚才来的路上他偷偷打量过几眼,看样子也不像是普通工人阶级的孩子。应该是门当户对吧,他猜。
来到检票口。
司机从包里出示他的通行证和提前准备好的票据,从另一侧通道直接来到月台。
月台前已经停靠了一条八节车厢的绿皮火车。靠前六个车厢是硬座,最后两节是硬卧。硬卧票一向紧俏,不仅看级别,还要比硬座票贵上好几倍。
此时此刻,月台前乌泱泱挤着的人们都堆在前面六节,最后两节车厢反而没什么人问津。
“黎医生,你的卧铺票。”
司机从兜里取出票,外面还套了一层透明纸,是他昨天取到票后,特意包上的。巫将军有洁癖,司机猜测黎医生多半也有,他手心容易出汗,弄脏了不合适。
“谢谢。”
黎今颖双手接过,微微鞠躬道谢。
“我去旁边等,你们年轻人肯定要说说话。聂团,我在那儿等你,一会儿把你再送回去。”
做一行久了,司机渐渐明白为何当初驾校教练会让他去开轿车。教练当时评价他,性格如水,舒适是第一印象,很适合去干部面前工作。司机自从悟通这个道理后,似乎也更得巫将军的喜爱。
聂浚北朝他道谢。
蒸汽声夹杂着风声,沿海地区的冬季向来潮湿,湿气混着寒意惊得人骨头都是冰的。
黎今颖把下巴埋在围巾里,抬起头朝聂浚北说:“你弄完任命活动,就坐最快的火车哦!本来说好一起回的……”
“好,答应你,一定买最早的。”
聂浚北替她拨了拨头发,贴心地用鬓发遮住耳朵,怕她冻着感冒。
原本,两人都买好了一同回去的卧铺车票,用的还是聂浚北的级别名额。结果,昨天下午部队临时告知,后天的嘉奖活动上,两人必须得参加。
这下两人的进程被彻底打乱。
最麻烦的是黎今颖的手术病人,她为了挪一周休息时间,把不少病人转给了巫医生,如果这趟回家泡了汤,她一时半会还不好安排接下来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