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这般描述了一遍。
从孩子走丢挨打的皮外伤,再到连夜跑回家淋雨后的急性肺炎,事无巨细。
听完后,三十年经验老医生倒吸了一口气,紧锁着眉头,迟迟没有下结论。
等待宣判的过程中,肖蓉握住黎今颖的手又紧了几分力道,手心甚至开始出毛毛汗。
黎今颖也很紧张。
虽然她作为患者本人,并没有哪里不适,但她也有些担忧,会不会这具身体还有什么隐疾?万一真的有什么后遗症,等她又临床症状了,那估计也晚了,只能等死。
老医生原本正在诊断书上写什么东西,倏然间,他猛地抬头看向黎今颖。
吓得她一哆嗦。
“嗯……肺炎烧了那么久,拍个片检查一下确实也有必要,你带你女儿先去楼下排X线机的队吧,这位男同志留下。”
一家三口:?
原本就有些小紧张的黎今颖,一听这话,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
——坏了,不会真有啥问题吧?
可是光是查体问诊,也不可能这么快诊断出什么需要家属单独留下的大病啊……
怀揣着疑惑,黎今颖被肖蓉带着离开了诊室。
等她走到一楼的放射科门口时,她抬头想要和肖蓉说话时,才发现母亲已经哭得红了眼。
肖蓉长相偏向于温婉的大长今系,如今鼻头和眼角泛着淡红色,竟有些我见犹怜的气质。
黎今颖看不得美女落泪。
“妈妈?”,她只能试探性地拽了拽肖蓉,聊胜于无地安慰了一通,“……我不疼,我没事。”
哪知道,她一安慰,肖蓉哭得更厉害了,肩膀一颤一颤地抖,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就在黎今颖发愁的时候,迎面果然撞上了隔壁一家人。
聂涛见到母女俩这幅凄苦哀恸的模样,连忙扶着胡婉笙走过来,关切地问:“哎哟,肖老师,这是怎么了?黎书记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带着今颖。”
肖蓉抽了下鼻子,指了指楼上:“医生还有话要单独和他说,我……我先带孩子来拍片子。”
聂涛一听,也跟着沉默了。
胡婉笙病得这么厉害,医生都没让他这个家属单独留下来交代事项,黎家的闺女恐怕是凶多吉少。
“……”
几个成年人都是一脸沉默,与放射科门口吵闹的人群对比相当明显。
黎今颖见状,更加不安了。
她就是没病也要被这个阵仗吓出点病来。
她只能低着头,一脸惨白地盯着医院的水泥地板发呆,尽量不让这些事情影响她接下来检查的心情。
这时,聂浚北从聂涛背后窜出来,忽然递给她一团粉白相间的东西。
黎今颖下意识接过。
定睛一看,是一颗闪着贝壳光芒的糖果。
她再次抬头,正对上聂浚北那张傲娇的小脸:“……可以吃的。”
黎今颖无语。
废话,她当然知道是可以吃的。
“谢谢”,她奶声奶气地道了谢,把那颗看上去就不太容易搞到手的糖果揣进兜里。
排了大概二十分钟不到,这台珍稀X线机就轮到了黎今颖。
肖蓉牵着她走进放射科,帮她摆好姿势。
虽然与现代的高清影像没法比,但基本的动作还是一致的,脱外套、贴扫描板、抓扶手。
一阵轰隆声响起。
几秒钟过去,门口的护士大声喊道:“可以啦!家属把片子去旁边排队领一下片子,下一位!”
黎今颖穿好外套和毛线衣,走出机器室时,肖蓉已经领到了拍片,牵着她与隔壁一家匆匆告别后,母女俩就又往楼上走。
上楼时,黎今颖回头看了一眼。
她这才注意到,比起大厅其他位置乌泱泱的人群,选择X光机的病友并不多。
否则,以省医院恐怖的人流量,她今天起码得排个俩小时才能进得去机器室。
琢磨了半天,黎今颖才恍然大悟。
一是太贵了,拍一次顶家里青壮年小半个月的工资,真没点儿积蓄是拍不起的。
二是机器诊断对于大多数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还是太过新颖,加上有好事者煽风点火,愿意信赖所谓科学技术的人就更少了。
黎今颖联想到自己未来即将踏上的路,在心底悠悠地叹了口气。
前路漫漫,任重而道远啊。
回到诊室门口,母女俩正好撞见黎志兴。
肖蓉远远地看见他,立马加快了步伐,三步并作两步走,见面就问:“医生怎么说?”
黎今颖也跟着一起抬头。
然而,与预想中的愁眉苦脸不同,黎志兴脸上找不到一丁点儿郁闷的情绪,甚至有些开心
。
他话都到了嘴边,却又在余光瞥见女儿的一瞬间,收住了话茬,卖了个关子:“先把拍的片给医生看看吧,确认一下咱们心里才踏实。”
肖蓉没反应过来,连忙点头:“也对,走吧,今颖,咱们再进去……”
折腾了一通后。
那位临到退休年纪从内科调到儿科的大夫看了看拍片,又瞧了瞧黎今颖,重重地舒了口气,似乎这个结果与他设想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