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子的拒绝也不是假的,他虽好性,被闹得烦了也不是没将人生拖出去,附带一顿申饬,命家人领回去严加看管——可谓是丢尽了脸面。
譬如,芈家曾送入宫“陪伴”太后的一对姐妹花。
容凛对母后自然很是尊敬,但近几年来她和她身后的芈家却仍然试探不断。容凛愈发不悦。
容凛方才也看出,那少女兄长眼中的紧张不是假的,有可能只是她自己临时起意。
可他也确实被扰了兴致,毕竟,作为一个皇帝,他并不总能有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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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儿,陛下昨日又上街了。”
诚意伯方淮将女儿叫至书房,特地撇去众人,将消息告知。
“皇商苏家?”方蕴兰眉头皱起,“这个苏氏女,胆子倒是够大的!”
方淮轻哼一声:“他家藏得是倒紧,不过又有谁人不知他家庶子那嫡女,是个傻子。”在一干勋贵圈子里,有心想要打听,自然不难得知。
他忽然问:“兰儿,你和那陈淼相处得如何了?”
不提还好,一提方蕴兰心里就不由有些烦闷:她自然明白,任凭伯府如何挥洒,也比肩不得天家富贵。
但这时候的陈淼,可并非前世那个被天子珍之重之、惹得诤臣连年上书弹劾的宠妃,如今的她,不过是个托自己的福才从贱民里拔身出来的渔妇罢了。
更有谁能想到,前世陈贵妃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竟是个目不识书、难以造就的傻子!
先前摄于陛下的威势和前世带来的阴影,面对陈淼,方蕴兰本能地有些战战兢兢。
但随着朝夕相处,方蕴兰愈发不平,心态也愈发向前世初得知陛下立妃时的心态靠拢——大抵就是被众人认可美貌同时也隐隐以美貌自得的女子,偏有一朝忽然碰上了一个比自己美貌十倍的女子。
而这个空有美貌的女子就这样一路俘获了众多优秀男子的青眼。
这让自幼便在一干闺秀中脱颖而出的方蕴兰如何不气恨,如何不气苦!
如今自己纡尊降贵,陈淼竟还如此不识抬举,逮着机会便说想要带着老父回家去。
“咱们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确保做戏做全套。”方伯爷沉声提醒,“前些日在朝上,右相损失颇大,看样子是要蛰伏上一段时间。而我们府上往日虽算得上安宁,但到底和右相过从甚密啊。”
方淮总结道:“我已经同你母亲商议过,这事还是早日定下吧。”
方蕴兰也有心重提,只是碍于面对陈淼时,心上涌起的那一点点不安稳,才将此事一拖再拖。
不过她也知道,此事却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她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家那傻哥哥又要重蹈前世覆辙了。
方淮手指在红酸枝木椅扶手上有规律地轻敲:“明日发帖下去——”
“下个月十五,我诚意伯府要收义女。”
第6章
方羡近日迷上了画美人图。
他的确是一个纨绔,但至少在这建邺的上流圈子里,胸无点墨的纨绔可难混得开。因此,方大公子功课时文不行,但仍能写得一手好字,画的一手好画。
而他最擅长画的也本就是美人。
方羡曾为平康坊南曲的大家作画,彼时那因着美貌才情名噪一时的花魁羞涩一笑,如临花照水,脉脉动人。
可如今,回想起府中那曾惊鸿一瞥的无双倩影,方羡却只能画一张,撕一张——美人神韵自多情,凡俗哪堪轻绘就?
方大公子横行无忌这么多年——顶多,也就是皇帝登基,改弦更张风声鹤唳的那几年,玩得更为谨慎低调些罢了。
闲下来时,方羡脑海中并不是没有闪过些强抢民女的念头。
只是碍于他试探提起时,父亲当时的语气难得严厉,神情更是尤其难看。
而方羡更不知,自己父亲也曾动摇过。
只是方蕴兰把话挑得太明白: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美人的确倾城,然而只有皇帝可以选择接受与否,作为人臣,断没有提前代天子拒绝的道理。
否则日后此事稍有一丝口风漏出去,都有可能给全家招致杀身之祸。
方淮是老了,但他还没有老糊涂,自然晓得孰轻孰重。
他刻意将陈淼安置在夫人周氏的正院之后。周夫人是个有手腕的,滋源来自企鹅群要而无要死要死幺儿整理单看方伯爷后院挂了名的妾室两三只,膝下却一个庶出也无就知道了。
方淮有自知之明,不敢再多看。
想当初,即使是做了预料的诚意伯夫人周氏,瞧见陈淼的第一眼,依旧惊得当场碎了茶盏。
此是,周氏一边加派人手悉心照顾前者的同时,另一边也暗暗提高了警惕。
只是对于儿子对美人的殷勤,不同于方淮的颇有微词,周夫人就属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左不过,再度上些许时日,陈淼便成为方羡名义上的妹妹了。届时……兄妹情深嘛。
随着开宴的日期愈来愈近,陈淼越发不爱走动。
近些日她的字写得稍稍能看了,起码不再跟鬼画符似的。女先生用瞧朽木的眼神看了非要请假的陈淼一眼,听从伯府小主人们的口令让她如愿了。
屋里,陈淼神色恹恹地砸开一枚核桃,又一枚核桃。
陈全看得心头一跳:“你这孩子——小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