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的确有祸国殃民的潜质。
一时间,多少有人不为人知地在心中盘算——怪不得一向淡漠的陛下都为其失了心神,眼下竟是连其出身都不顾了!
太极殿内,高高的立柱几人都合抱不过来,撑起了这一片空间——锦衣华服,高冠琉冕,放眼望之,满堂皆笏。
陈淼丝毫不顾他人的眼光,站定后环视一周,却率先坦然说道:“世人皆知我出身,不过邺水之上一弃女,天容我养父心善,将木盆襁褓中的婴孩捡回家,才活我一命。”
叶鸣蕃开口道:“贵妃殿下,您所言与今日貌似无关……”
“当然有关!”陈淼头也不回,断然回道。
她瞪了头发已然花白的左仆射一眼,匪夷所思道:“陛下不都把昔日为杜大家接生的孟婆都请来了吗?叶大人以为本宫在说什么?”这下她连本宫的自称都冒出来了。
叶鸣蕃深深望她一眼,神色莫测。
朝上不是没有臣子对陈淼的言行鼓眼侧目,觉得她身为当朝国妃,且不说流言孰真孰假,但如今她竟为市井传言所累亲身上殿自辩,其所言所为,毫无疑问必将被纳入史书——怎么看都有失德行体统。
陈淼怡然不惧,声音清脆道:“诚然,许多人都说我空负美貌,就连读书识字,都是遇到贵人之后才有所受教。可本宫虽自幼家贫,但也是从小就被父亲潜心养育,悉心教导,阿爹他很早就告诉我说,做人,有所为,亦要有所不为。”
作为一个发迹了近两年,行事始终都堪称谨小慎微、不结交达官显贵权贵、时不时还要做善事造福百姓的国丈爷,陈全在朝野的名声都是备受肯定的。
陈淼眉目有些严肃:“有赖于陛下和太后的信任与厚爱,本宫有幸得以低阶无才之身忝居后宫显位,又为诸位有德臣公、百姓们讨论勘察,甚至愧为一些儿女眼中表率。本宫确实深感惶恐,无以为报,只恨不能生就一副玲珑心窍,好早日开智启德,如此才不辜负天下百姓的瞩目与厚爱。”
第65章
陈淼并不是在说大话,确系真心。
有道是“上有所好,下必盛焉。”昔日先帝在位时,上好华服乐舞,又好建行宫,乃至奢侈之风盛行,等到其执政后期,不乏有京中显贵比豪斗富的逸闻风行于野,对此御史台日日面无表情奏表弹劾简直都养成了习惯。陈淼小时候跟随阿爹自郊外进城,放眼望去,街头衣着尽是一片姹紫嫣红,风流公子骑马观花,高门娇女满头珠翠。
而等到容凛即位,那时候国库已然空耗大半,还是他力主节俭,又扶持起诸多清流官员,明里暗里十分支持他们以铮铮铁骨痛斥朝堂铺费——陛下已然做出了姿态,臣子们自然也要晓事,纷纷改弦更张,表示自家爱上了低调与清华。
对此,还出过几则“趣事”。
比如陛下即位之初给几个辅政老臣和文人大儒写信,其字迹挥洒间清瘦遒劲,信封上还会搁几株兰、梅,花苞错落,只一两朵怦然开放,端的是十分的简洁风雅。倒是令不少人觉得先帝朝时的配色爱好被衬得有些俗艳了。
再比如静亭侯家的小公子曾携妓出游,醉酒于郊外朝露亭,按照“往例”,这等风雅艳事自然是要被乐工写曲奏唱的。有一次,陛下微服出宫,一袭青衣素服,并不显华贵,但当他在酒楼当场皱眉并在众目睽睽下拂袖而去后,其濯濯姿态在当时众人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而当得到过陛下出宫逛街、加亲送点心茶包慰问关心嘉奖以表示“爱卿啊,孤尝着这个味道不错,便也想送你给尝一尝/看一看”的臣子们听闻此事,无一不鸡血上头,立刻以满腔“主辱臣死”的饱满使命感完成了对该敢于公然携妓出游小公子的饱和式弹劾,完成一杀;更在静亭侯上奏自辩后尤不满足,非常有行动力地,或亲身参与、或督促同僚完成了对其阖府上下犯罪相关的调查取证立案判决的一系列流程——事后静亭侯被抄家夺爵,发配岭南。
又比如浑身上下金玉也无、肉眼可见朴素的他们家陛下,有时出宫去见太傅,常被出入的学生撞见二人或烹茶,或手谈。容凛有时执黑,有时执白,轻拈一枚棋子、凝眉思索的样子,便很有不日后那风靡建邺的怡然风范。
尤其是……
嗯,陛下他长得十分好看。
因而,在不禁市言的当朝,当饱受关注、且被建邺上下作为流行美男子典范来推崇的陛下纳妃之后,引起的反响也是巨大的——所幸,陈淼传言中的容貌已足以令百姓听着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就连有关贵妃的逸闻都流传得比寻常更快。
……
陈淼继续道:“……因而本宫身处其位,又同陛下一道深受天下臣民供养,常深感战战兢兢。更是在自听闻朝野流言纷纷之后,唯恐损耗玷污了陛下与国朝清名。”
果不其然,听到她这这番话,不少朝臣不约而同放缓了脸色,觉得贵妃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又深明大义的。
然而接下来就听陈淼话锋一转:“可很快我就想通一件事——”
她抬起下巴,眼眸里全是亮晶晶的光,傲然道:“我阿爹虽清贫,但尚教导我这个做女儿的,何为礼义廉耻。我们父女俱都有手有脚,平生为人,不昧不谄,自力更生。哪怕是和公侯人家的子弟路遇当面,碍于彼此地位,我等虽需避让,但大可不必在德行上自觉矮人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