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淼也是自幼就长在京城脚下的,有关当今的婚事,也跟着听进去一耳朵:远的不说,有陈国公家的二房长女杨清涵,家风清正,诗书皆通;骊山院长的孙女燕琳,冰雪聪明,文采华章,其书法诗在整个书院都是一流;以及隐隐为京城第一美人名头隔空相争已久的伯府千金方蕴兰,和汴州刺史幼女赵皎。
近的,还有后起之秀,乃太后芈家的旁支小姐盼春,长得美,就是身份不太够……
以上,听过也就罢了,这些贵人们的名姓到底飘在云端。
陈全陈淼父女俩感觉自从陛下治下,日子越发好过了,才是真的。
陈淼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陛下后宫中的一员。
但是……
“陛下就是陛下——咱爷俩眼里的问题,对陛下他老人家来说,就不算麻烦。”
应贵妃所求,尔后已被接到皇家别庄的陈全笑呵呵道。
陈淼听了下意识反驳:“陛下哪里老了?”
到现在,她的小脑袋瓜里还是乱七八糟的,嘴上却说着:“我瞧陛下长得可好看了!”
陈全坐在一旁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可打心眼里又有点高兴。
不过他一向是个好父亲,自是满嘴答应:“那就好那就好。”陈全笑眯眯道,“既然是陛下,那阿爹就放心了。”
……暂时放心了。
确认自己是被陛下着人从诚意伯府别院强势地接了出来,陈全心里着实舒了口气。
尽管诚意伯府给予的待遇十分优渥,阖府上下对他们父女俩的处置似乎也言之有理,但和女儿分离多日后,陈全有如惊弓之鸟,实在忍不住越想越害怕——他出身不高,但毕竟在皇城根下谋生,有关高门的秘事传言就听过了不止一箩筐。
陈全曾计较过将女儿嫁到附近知根知底的殷实人家,比如他村里族长,就是里正家。他这边透了一丝口风,里正孙子自然是愿意的,可族长夫人不同意——里正孙子已经是秀才,将来还要考举人,交际难免,陈淼若为新妇,容貌就太过分,也总不能一直带藩篱或往脸上涂灰遮掩真容,就像她去集市买鱼时候一样。
偶尔,陈全也筹算着:要不然,就狠狠心咬咬牙,在京里找个名声好家里又和气的贵人,叫女儿嫁了得了;
可门不当户也不对,做妻做妾是两说,再者,若是女儿被欺负了……
但话又说回来,总不能真叫女儿做了老姑娘吧,谁家女孩十六岁了还未定亲……
总之,被诚意伯府强接上门,在陈全看来,就像心里悬着的那根扁担终于落下来了,是祸非福。
如今,距离陈淼被陛下当众亲口封妃,已过去三日。
“……虽然阿爹没想过,有一天爹的小阿囡能成为贵妃,但以后除了陛下,应该就没人能欺负你了!”
陈全笑得真心,嘱咐女儿说:“哦对了,还有太后。阿淼,如今你也是做人媳妇的人了,要好好侍奉婆婆。不过咱民间传说太后娘娘一心礼佛,也是个和气人。”
陈淼似懂非懂地点头。
有关这事,陈全已经思量了不是一日两日,又犹豫着补充了一句:“还有皇后。”
戏文里说一入宫门深似海,陈全一面松了一口气,一面忧心忡忡地向爱女诉说纠结:“将来陛下要是娶了皇后,你还是要老老实实跟人请安的——爹这样说的没错吧?……不然,你跟陛下要个人提前好教教你,就之前周嬷嬷那样的。”
父母爱其子女,则为之计深远。陈全却委实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从天而降的贵妃之位,父女俩都是两眼一抹黑。
他只能尽己所能去周全。
陈全笨口拙舌道:“要是,要是将来皇后不好相处……”总之他闺女绝对不是那个不好相处的!“反正陛下家大业大,还有这么大的皇宫,你俩应该住不到一块去!”
陈全倒是听多了京城富贵,但这富贵毕竟不曾落在自己身上,只前些日在诚意伯府的亲身体验,如今会想起,已足够吓坏了他心神。
此时陈淼却不知为何开始发呆,闻言,她缓了一下,才愣愣地点头。
“不过,”陈全咬咬牙,小心地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跟告密似的悄悄凑近,“要是她主动欺负你……乖囡你可不能干等着吃亏啊!你……你就去求陛下,求陛下护着你——千万不能叫人欺负了去!”
陈淼:“啥?啊?啊!哦……”
陈全继续嘱托女儿,脸色一会儿好看,一会儿担忧。
眼见着自打进了诚意伯府一遭,就愈发多愁善感的阿爹,陈淼终于清醒了。
她不好跟阿爹说,陛下嘴上虽封了她做贵妃,自那夜后却从未在她房里过夜——
陈淼再对夫妻之事懵懂无知,也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并非正经的婚后相处之道……
算了,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眼下,心很大的陈淼只是对着阿爹信誓旦旦道:“陛下是好人。”
这位外人眼中的金凤凰、阿爹眼中的乖囡,不禁回想起自己这几日来和陛下的相处——
入宫当日,经过一番繁琐的穿戴礼节,新鲜出炉的贵妃娘娘一身红装,端坐在昭阳殿的玉床上。
容凛来之前的白日里,刚在前朝跟大臣们打完几波嘴仗,又回太极殿批完了今日份的奏折,才强定下心神,令自己从从容容地走进昭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