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嗯,前半段和后半段也都是真的。
方蕴兰听了不由有些愣住,她眼尖,已经望见了丛文宁被撕扯出一道口子的衣领,又有前世根深蒂固的印象在前,所以才先入为主……
丛文宁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突然对着方蕴兰说:“哦,那庄四跟我哥有仇。他之前想在凤来仪碰瓷,被我哥赶跑了。我说他先前想打我来着,不过后来我装作被吓到,他一得意,就喝得更醉了。可是,我倒是没想到他家里还藏了这么多人,不然我不偷偷跑走了,非得拿酒罐子砸他脑门不可!”
方蕴兰顿时瞪大了眼睛:“……”
陈淼却忽然笑出了声。
她走近几步,抬手摸了摸丛文宁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像是鼓励,又像是奖励。
被抚摸头毛的小姑娘,顿时也弯起了眼睛,表现跟家里绣虎被抚摸时一模一样。
陈淼垂着眼睛看她,一双美目盛满星光:“文宁真聪明。”
“那是!”小姑娘洋洋得意,撅着嘴道,“就是解开绳子挣扎了我很长时间。”
然后,丛文宁就在方蕴兰一脸被噎住、陈淼则一脸欣慰的表情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陈淼失笑,轻轻拍了拍丛文宁的肩膀,叹道:“好啦好啦,知道你厉害,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
丛文彦也在门后重重咳了两声,温声道:“多谢夫人,今日有赖几位仗义相助,改日,我再与舍妹去靖安坊登门道谢。”
靖安坊?
陈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阿爹估计也会为我今日的一番经历开心。”
也好,她阿爹最喜欢结交读书人了,而且还是像丛公子这样聪明又有礼貌的读书人。
紧接着,丛文彦又不冷不热道:“同时,也多谢方小姐好意了。”
方蕴兰终于也算是和她心心念念想要施恩的丛文彦说上了话。
但就是这口气……他这是,埋怨上她了?
方蕴兰深吸一口气:“你……无妨,就像陈夫人说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应有之义嘛。”
丛文彦依旧在门后冷淡而客气地回:“嗯。”
……
一直到陈淼走远,方蕴兰还紧盯着她的背影。
方蕴兰有些发怔:所以,她又搞错了?
不、不、不!
这会儿,她附近还始终是围之不去的街坊人影和止不住的窃窃私语。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议论的是谁。
呵,她就说,前世丛文彦怎么对陈淼如此死心塌地,彼时陈淼已饱受攻讦,身处清流一派的丛文彦却屡屡在前朝为其张目——原来,不过又是一个好色之徒。
眼见着筹谋一番,竟又是一场无功而返。
隔壁更夫已经又敲过了一轮,连差役都吆喝着要众人赶紧打道回府。
方蕴兰干脆也懒得装了,她半是茫然不屑,半是心灰意冷地唤了一声瑶琴。瑶琴立马紧跟过来,低着脑袋在其身后走向了不远处一干衣裳鲜明的侍女护卫。
竟是半点都不再搭理蒋临蒋大人了。
蒋临捋了捋胡子,也不以为意——这才对嘛。
不过,同样是贵脚踏贱地,陛下和贵妃娘娘都不曾表现出什么异样,举止言谈皆从容无二;而这位方大小姐,明明今日也是做了一件好事,却仍然不改张扬,领着一群身着绸缎的奴仆,前呼后拥,意气洋洋,连眼风都不扫一下他身后的文书小官,更不提这周遭的平民百姓了。
当然,蒋临也没有错过,这位诚意伯府上的千金望向丛文彦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灼热……
容凛单手撑开帘子,目光在心腹爱臣的脸上多落了会儿,见他半晌后若有所思,又重新看向自己的方向,便朝他微微颔首,算作道别。
第49章
终于回到昭阳殿的时候,已过戌时(晚上七到九点)。
但当陛下和贵妃一踏进殿门,整个昭阳殿的宫人便如入了水的热油般沸腾起来。
奔波了一个白天的贵妃娘娘依旧活力满满,架势十足地指挥着宫人更衣,洗漱,沐浴,传膳,一派称职的样子。
容凛压住袖子,从宫女手中接过一杯温热的柚子茶,然后用指腹测了测杯壁的温度,觉得还是有点烫,这才抬手拉住忙忙碌碌的陈淼,缓声道:“淼淼,先别忙了。来,先坐下休息一下,待会儿再喝杯茶润润嗓子。”
“呼——”陈淼不由了一口气,她刚要伸手接过杯子,被容凛拒绝了,她也不以为意,而是苦思冥想,“嗯?总觉得……我好像漏了些什么?漏了些什么呢?”
容凛微微歪了头看她,笑问:“是啊,是什么呢?”
陈淼便又皱着眉头苦思了一会儿:“……不是宫外的事儿——反正总觉得离我很近。”
这会儿陈淼已是沐浴过后,洗尽铅华,她人又被宫中安逸的日子养得越显丰腴,此时就连皱眉的模样都是极美的,唇色未染,恰似桃花蘸水,不点而朱。
又说了几句话,消磨了一会儿时间,容凛觉得杯壁的温度合适了,这才抬手递给她:“来。”
陈淼就高高兴兴地接过来,一饮而尽。
放下杯盏,她见容凛面前的杯子已经半空了,便又专门舀了一勺给他续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