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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鹤记_温如寄【完结】(11)

  “而那幅画,也被压在皇宫的不知道哪一出,它重见天日,是珈蓝殿的一个小宫女翻出来的,这件事殷荷比我清楚。”

  据说那一天,小宫女望着那副画好久,有人问她,“为什么这样看着它,有什么好看的?”,少女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雪这样大,它,一定很孤单吧。”

  她眼珠子转了转,神qíng依旧很认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很想站到她的身边,给他遮挡风雪。”

  她是第一个看透画中鹤的孤单的人,后来,几经辗转,她也终于站到了那只鹤的身边。

  李忠英说,“你们一定已经猜到了,那个小宫女,就是后来的文贤皇后。”

  李雪来有些着急,她想要问的东西太多,却不知道从何问起,“那画……不,文贤皇后,后来呢?”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一阵动静,李雪来知道,是皇兄回来,李总管也知道,他的本意是来拿走这幅画,可是李雪来使劲扒着这幅画,他不敢跟公主顶真,只能做罢,只好从后门遁了。

  李雪来扯着小道士,示意他躲起来,可是那个少年却不依不饶,一双眼死死盯着要进来的,好在,关键的时候,他放弃了,带着李雪来,降落在后面的空地之中。

  “好险……”李雪来长吁了一口气,幸亏没被发现。

  李雪来说,“人已经看过了,该告诉我你知道的那一部分了吧。”

  十一、承明

  风雪后的世界,万籁俱寂,远山上的钟声,也似在梦中一般不真切。

  敲过数下,她记着数,知道已经过了丑时。

  少年说要去的地方,她就一直跟在后面,雪地湿滑,湿透的触感黏在脚上,灌了铅似的,很不好受。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少年甚至没有说过要带着她,也没有解释他应该他应该解释的那一部分。

  她忽然堵了气,蹲下来,笃定主意不走了。那些与她休戚相关的故事,殷荷姑姑,李三宝,谢皎,甚至眼前这个小道士,都曾经触碰这个故事的吉光片羽。

  惟独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从小就很晓得分寸,这个宫里,没有什么人是真正可以攀附,即使她的阿娘真的还活在这个世上,也没有,这里的每一个人,就像庭中之木,虽然可以枝枝蔓蔓延生出很多枝桠来,却无法相依。

  她甚至不知道她这样一个树为什么要栽在这里,有什么意义?积累多年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断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她只知道,自己还好还是孩子,可以肆意苦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少年感觉她没有跟来,于是沿着原路返回,发现了小姑娘蹲在雪地里,哭得那样伤心。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揉了揉她的眉心,取笑,“还是那么爱哭,和小时候一样。”

  她心中忽的被什么撞了一下,语调软软的,“可是,哥哥,我腿疼呀。”

  他忽然笑了,再一次决定对这个小姑娘认输,“你今年十三岁,生于宣德十二年的初雪,所以取名李雪来。”

  “咦?”她猛然抬起头。

  “我没有告诉你,我的俗家名字,叫做钟黎,表字承明。”

  他将小姑娘扶起来,抖落了一地雪屑,“我还背过你,那时候,你才这么一点。严格来说,我是你的表哥。”他拿手比了比,仿佛又看到了雪中披着红色裘衣的福娃娃,不过走了一点路,就赖在雪地里再也不愿意走。

  他解开了少女的罗袜,又红又肿,像是刚才扭到了。“上来,我陪着你,我们一边走,一边说,把那个故事说下去,好么?”

  “嗯。”她慢慢攀上钟黎的背,雪地上沙沙声,伴着少年绵长的气息,她觉得很安心。

  “我的身份你应该知道了。文贤皇后还有一个表哥,是多年前钟氏那场灭门唯一的幸存者。我的钟爹爹……选择了一条和其他不同的路,他是永远不可能有孩子的,所以两个爹爹就收养了我。我的名字就是钟爹爹取的,那么就从我同两个爹爹那一年进京说起好了。”

  “嗯。”李雪来点点头,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她儿时的记忆里,是不记得有这样一个承明哥哥,她那个时候还是太小,所以不记得。但是关于姓钟的舅舅,她阿娘还是提过几回的。

  “我记得那一年,申屠爹爹的身体也还很好,钟爹爹时常坐在竹凳上削木偶玩,他的手真的很巧,通常我都会刻两个,我一个,申屠爹爹一个,那时候我就觉得好笑,明明是那么qiáng大的男人,却被钟爹爹当做小孩子一样来哄,可是那天却很不同,因为他放下了木偶,那天他收到了一封信,是一个叫做小妍的女人寄来的。”

  “申屠爹爹问他,‘怎么了。’钟爹爹只是不说话,许久才说,‘小妍那个傻丫头,真的打算这么做了吗?’”

  “那时候,我不知道小妍是谁,只知道那封信对两个爹爹影响很大,第二天就上了京。”

  “我们在京城里住的第二天晚上,忽然出现一个黑斗篷的人,他带着我的两个爹爹,穿过了京城里错综复杂的围墙,进入了高高的围墙,我是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那是皇宫。”

  “我们见到了那个叫做小妍的女人,钟爹爹让我喊她姑姑。”

  在钟黎记忆里的这个晚上,有幽森的竹林,有昏huáng的灯光,又女人低低的絮语,她说,“哥哥呀,现在朝中废后的流言四起,甚至波及到了爹爹,我已经不适合站在他的身边了,很多年前,我看到一副画,那时候,我就想要陪着他,岁月孤苦,我总是想要陪着他多说说话,那该多好啊……现在,父亲的遗志已经完成了,我多么开心……”

  “我那时候看着钟爹爹的手都有些抖,‘你,真的要这么做吗?’那个女人笑了,‘曹瓒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可是却是很好控制的人,他要的东西这么明确。’然后钟爹爹又问她,‘你怎么会这么肯定他会这么做。’她回答,‘我是最了解他的人,那群鹤几乎是他生命的另一种形式,曹瓒那么激他,他不会无动于衷的。’”

  “那个女人又说,‘只是,我大概没有全尸了,那么哥哥就在附近的土地上随意抓几把土,当做是我吧。’请哥哥为我保存,不管怎么样,我总是想看着他的,待他百年之后,请把我埋在他的身边。’那是我爹爹答应地很艰难。”

  “后来呢?”她几乎没有勇气问下去。

  “后来我们又在京城呆了几日,那期间,便发生了曹瓒献画的事,皇上勃然大怒,火烧听鹤居,谁也没有想到,文贤皇后那时候也在听鹤居。后来,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申屠爹爹带回来一罐子烧焦的土。一年前,申屠爹爹病危,爹爹又捧出这一个罐子,告诉我这个承诺,说要我带他们履行这个承诺。”

  说着,钟黎放下李雪来来,从后面的布袋里拿出一个罐子,郑重的说,“雪来,她就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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