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第一次,正视着自己的心思。
她抬脚离开了正在操练的士兵们,那些大声的喧哗声音,逐渐离她远去。
葡萄不喜欢那些古铜色的肌肤,她从来中意的,都是谢陵那样的谦谦君子,如意郎君。
他有君子风度,却不显羸弱。皮肤白皙,却不觉女儿气。
葡萄的心底,止不住地跳跃着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荒谬而疯狂,任凭葡萄向谁说出这个念头,对方都会一脸震惊地看着她,斥责她定然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冒出这个想法。
可是,这个念头宛如茫茫草原上,突然出现的一粒火星子,稍一起风,便气势汹汹,再无可以遮挡的可能。
葡萄翻找出来床榻的书卷,把它们一本本投到烛台上,顷刻间,就把书卷烧的干干净净的。
明黄的火焰,映照在葡萄乌黑明亮的眼睛里,宛如一块琥珀色的宝石。
葡萄面无表情地看着,烛台上落满的灰烬。她启唇,轻轻一吹,那些灰烬便四处散开。
葡萄心想,谢陵不是自以为对不起她吗,假惺惺地要弥补她。
她果真想要看看,谢陵能为他口中的愧疚二字,做到什么地步。
……
私塾。
因曹老夫子偶然起了雅兴,便把门下的十几个弟子留下赏雪做诗,曹老夫子命人给弟子们安排好住处,晚上也不必归家,只住在曹家就是。
恬姐儿初进私塾,不过学了几篇诗经,写了几张大字。其余的如做诗技巧,韵律云云,她一概不知,只能乖顺地等候在一旁,看着其他人诗兴大发。
能进曹老夫子私塾里的人,除了天资出众,家境都颇为殷实,身上隐约有几分傲气。其中,有一个杜小少爷,生的白胖,整个人宛如一只白面馒头,看着又软又香,但他的脾气可是一等一的恶劣。
在恬姐儿来私塾之前,杜小少爷是私塾里年纪最小的。他做诗虽然比不上其余众多弟子,但好歹占据了一个年纪最轻,因此颇为沾沾自喜。但恬姐儿一来,杜小少爷就屈居第二位年少。
可世人只知道第一,哪里会记得第二,
杜小少爷便因此,和恬姐儿结下了梁子。恬姐儿恍然不知,自己刚一进私塾,便招惹了杜小少爷的仇恨。
大雪洋洋洒洒地落下,曹老夫子品着上好的乌龙茶,坐在摇椅上,听着众弟子跃跃欲试,以“雪”为题,赋诗一首。
年纪长些的,颇为注重韵脚,做出的诗,无论是五言还是七言,虽都是工工整整,但却满是匠气,反而不如年纪轻的做出来的灵气四溢。
杜小少爷也赋诗一首,虽然显得童真稚嫩,但仍旧得了曹老夫子的夸赞。
轮到恬姐儿时,她做不出来。和恬姐儿邻桌而坐的小姑娘,写了一首,要替恬姐儿解围。
杜小少爷瞪大眼睛看着,只等恬姐儿接过去那张纸,他就要站起身来,把此事公之于众,说恬姐儿做假。
只是杜小少爷瞪的眼睛都干涩了,恬姐儿却没有接过宣纸,她冲着好心的小姑娘,轻轻摇头。转身,恬姐儿面对曹老夫子,不卑不亢道:“夫子,我不会做诗。但今日的大雪纷飞,我都看在眼中。只等夫子告诉我如何做诗后,我再将今日之景,吟诵于诗中。”
曹老夫子连连点头:“好,真好。”
他拿起桌上的豌豆糕,唤着恬姐儿过来:“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日便教你做诗。”
曹老夫子循循善诱,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恬姐儿便听的明白。
她看着冰雪天地,想起自己心爱的梅花,做了一首诗,明为赏雪,实际赞颂梅花。
曹老夫子更是欢喜,暗自道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了恬姐儿。曹老夫子直接把一碟子豌豆糕,都给了恬姐儿。
恬姐儿接了豌豆糕,欢欢喜喜地跑到同窗们身旁,和他们分享。一人一块,刚才帮恬姐儿的小姑娘,分到了两块。
轮到杜小少爷时,他哼了一声,正要装作不经意地去拿,却看到里面空空如也。
杜小少爷指着恬姐儿,气的像一个蒸熟了的红糖馒头。
“程恬,你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
恬姐儿看了看瓷碟,和葡萄如出一辙的乌黑眼睛,无辜地眨了眨。她当真不是有意的,只是这豌豆糕数量有限,分到最后一块时,突然就没了。
恬姐儿看着杜小少爷气呼呼,心里越发觉得他像极了一个红糖馒头。恬姐儿想着,杜小少爷若是再气下去,恐怕里面的红糖馅料,就要流出来了。
恬姐儿摇摇脑袋,挥散开那些古怪的想法,她把自己的豌豆糕,放到杜小少爷面前。
“把我的给你,别恼了。”
杜小少爷看着恬姐儿无奈的表情,那神态好似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杜小少爷顿时觉得更生气了,暗道:恬姐儿怎么敢,怎么可以用那种眼神看他!
杜小少爷一拂袖子,打翻了恬姐儿手心的豌豆糕。恬姐儿还没开口,其余弟子便七嘴八舌地,数落了杜小少爷一顿。
眼看着杜小少爷受千夫所指,恬姐儿心里的那一点点怒火,也于顷刻间消散了。
杜小少爷气的眼泪汪汪,狠狠地瞪了恬姐儿一眼,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