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饮了一盏冷掉的茶水,水入喉咙,身子一颤。曹老夫子从书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屋里的炭火早就熄灭了。曹老夫子喃喃道:“怪不得,我觉得今夜特别冷。”
曹老夫子披上衣裳,起身去外面取炭火。屋外万籁俱寂,连家中的大黄狗都入睡了。曹老夫子取完炭火,经过游廊,在那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曹老夫子拎着竹篓,朝着那身影走近。那黑黢黢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曹老夫子睁大眼睛,见是恬姐儿,略感诧异。
在曹老夫子眼中,恬姐儿虽然是私塾里年纪最小的,但却格外乖巧懂事,又有灵气。曹老夫子不止一次遗憾道,倘若恬姐儿是个男儿,定然会建功立业,能够成就一番事业。
但曹老夫子眼中的好弟子,一个人偷偷在夜里跑出来,躲在游廊里哭泣。
曹老夫子问她:“程恬,你为什么哭?”
恬姐儿不愿意承认:“夫子,我、我没有哭。”
她心里想着,自己已经用手背,把眼角的泪水擦掉了,曹老夫子不会发现的。
曹老夫子轻声叹息,暗道恬姐儿再聪明,也是小孩子。连声音都带着来不及收回去的哭音,还说没哭。
曹老夫子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恬姐儿的脑袋:“真的没哭?”
曹老夫子一句冷言冷语都没说,恬姐儿看着他花白的胡子,却不愿意再说谎话。
“不是。哭了。”
曹老夫子不解:“为什么,程恬,你不是爱哭鼻子的姐儿。”
恬姐儿抽着鼻子,向曹老夫子倾诉着委屈:“我想我娘了。夫子,我几时能回家去?”
曹老夫子看着洋洋洒洒的雪花,说道:“程恬,你不用急。等到雪停了,你就能回家去了。”
恬姐儿立即变得欢喜,一扫刚才的沮丧失落。
曹老夫子劝她:“回去罢。省得挨了冻,这样冰天雪地的,大夫可不好找。”
恬姐儿清脆地应了一声,转身要走,蓦地,她又转身跑了回来。在曹老夫子疑惑的目光中,恬姐儿抬起装满炭火的竹篓,朝着曹老夫子说道:“夫子,我帮你一起抬。”
曹老夫子抚着长髯,看着小小一只的恬姐儿,摇头晃脑地说着:“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曹老夫子的古书,只看懂了一半,他将这一半,用本朝的文字抄写下来,另外誊写一册。曹老夫子想起孟子坤的催促,决定把这册书,先交给他。
只是雪天路滑,连传递消息,都显得格外艰难。曹老夫子还没想出怎么唤孟子坤前来取书,便被一群蛮横的黑衣人,闯进家里。
黑衣人夺走曹老夫子手中的书册,把他抓了起来,同那些私塾里的哥儿姐儿们,丢在一起。
曹老夫子年纪大了,猛然被摔在地上,顿时眼冒金星,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他只听得到,耳边叽叽喳喳的哥儿姐儿的声音。
“夫子,你没事罢……”
“夫子是不是死掉了,呜呜呜……”
“我好害怕……”
曹老夫子想要开口安抚他们,但他精神不济,两眼一翻,便晕厥了过去。一时间,年岁不大的哥儿姐儿们,越发觉得他们的曹老夫子,是被黑衣人害死了,一个接一个地哭了起来。
黑衣人听了心烦,威胁道:“老头子没死,别哭了。再哭一个,就杀掉一个。”
私塾中的弟子们,渐渐地止住了哭泣声音。
恬姐儿的身上,和其他众人一样,手腕、脚踝,都缚上了厚厚的绳索。无论恬姐儿怎么挣脱,都是徒劳无功,只能给肌肤上留下红痕罢了。
恬姐儿怕极了,她还在期待着等着雪停后,能够回家见到葡萄。但是她被黑衣人捉住了,不知道这些黑衣人是不是心狠手辣的,若是要取人性命,恬姐儿便不能活着见到葡萄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群黑衣人只是把曹老夫子和弟子们关在屋子里,却没有对他们做些什么。屋子里没有炭火,恬姐儿又冷又饿。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们都是家境殷实之人,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楚,一时间情绪变得格外低沉。
听着旁边的小声啜泣,恬姐儿眼眶酸涩。思念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恬姐儿想要大声哭泣,好好地发泄内心的害怕。只是恬姐儿最终还是把泪水忍耐下去,她不要在这些坏人面前哭。
杜小少爷被五花大绑,扔在恬姐儿身旁。他白嫩的脸颊,有几片泛青的痕迹。因为饥肠辘辘,杜小少爷的脸色很难看,他想捂着肚子,但因为双手被绑着,不能做到。意识到这一点的杜小少爷,觉得格外难堪。
恬姐儿劝他,要学会望梅止渴。杜小少爷已经没有力气,向恬姐儿摆出来臭脸,只是轻轻地问道。
“怎么望梅止渴?”
恬姐儿告诉他:“你不想想自己待在一间破旧的柴房里面。你要想,你躺在舒服的软榻,面前摆的都是你爱吃的菜。有烧鸡,熏鹅,排骨汤,山楂糕,绿豆糕……”
杜小少爷闭上眼睛,想着这样一副画面,忍不住咽下口水。
等到他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果真不像刚才那样饥饿了,他总觉得,自己吃了那样一大桌子菜,若是再饿,就要招人笑话了。
恬姐儿见曹老夫子醒了,忙轻声问:“夫子,你有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