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命主簿留下来照看一切。
他起身要回江北大营。却见一个士兵,脚步急切地追了过来。士兵俯身低遇道:“葡萄姑娘要见秦公子。”
士兵知道谢陵有要事在身,只是兵营里,除了谢陵,没有一个人知道秦廷玉人在何处。士兵只得来问谢陵。
士兵战战兢兢,唯恐谢陵会因为自己的禀告,而发脾气。
但谢陵听罢,只是淡淡道:“我明白了。你去告诉葡萄,秦廷玉要晚些到,让她不必苦等。”
谢陵强撑着胳膊上的痛楚,来到了边关镇上。他闪身进了一间屋子,里面坐着一个闭目养神的大夫。
刘大夫不睁眼,只问:“还是老样子?”
谢陵:“是,有劳了。”
刘大夫这才睁开眼睛,看到谢陵的模样,顿时眼睛一颤。谢陵身上狼狈的很,衣裳被划破了,露出的肌肤,有几道血痕。他脸颊发白,唇也是黯淡无光。
刘大夫看到谢陵的胳膊,松松垮垮地垂落在那里,看着是脱臼了,便道:“我先替你处置伤口——”
谢陵摆手,阻止刘大夫的举动。
“先易容罢。那个时辰久,你要快些,葡萄该等急了。”
见谢陵坚持,刘大夫没有法子,只好去煮药。
谢陵的易容法子,和寻常的易容法子不同。平常人的易容,不过拿一张洗干净的猪皮,塑成人脸的形状,贴在脸上。再有,便是拿制成的草药,往脸上涂抹,不出片刻就能变了肌肤颜色。
但这些易容,多半是变丑。谢陵却是要一张,和他模样相似,有温和俊美之态的脸蛋。刘大夫要熬制草药,再往谢陵脸上鼓捣。一次易容,要耗费两三个时辰。
而谢陵不仅要外敷,还要内用。那小小的一碗汤药,看似平平无奇,实则苦涩难当。宛如几十份黄连水,熬成一碗水。服用之后,五脏六腑都如同针扎一般痛苦。但即使刘大夫诉说了这么多坏处,谢陵还是坚持要使用这易容的法子。
刘大夫自己,都闻不得那难闻至极的药味。他堵上鼻子,把汤药递到谢陵面前。
谢陵面不改色地拿了过来,扬起脖子喝光了。
刘大夫又开始往谢陵脸上敷药,施针。
过了两个时辰,谢陵的身形开始变化,比之前稍矮了一些。这是那碗汤药的功劳,不仅有改头换面的效果,还能改变体型姿态。
待刘大夫取下最后一根针,谢陵的脸蛋已经完全变化了。他不再是谢陵,而是秦廷玉的模样。
谢陵对着镜子,扯眉扯唇一笑,镜子中秦廷玉的脸,也随着微笑。这张脸虽然和谢陵的有几分相似,但是却少了谢陵脸上的冷意,显得风度翩翩,温文儒雅。
尹生的事情,已经让谢陵认识到,他对葡萄的占有欲,达到一个恐怖的地步。谢陵不允许其他人靠近葡萄,抢夺葡萄的目光。正是因为如此,谢陵更不可能放任葡萄,去随便地找一个情郎,拥抱她,轻吻她。
谢陵唯一能接受的,便是由另外一个自己,来做葡萄的情郎。
但谢陵知道葡萄对自己的防备之心。倘若谢陵用普通的易容法子,万一在他熟睡之时,脸上的□□滑落,被葡萄发现。到时,葡萄再也不会相信谢陵的只言片语。
谢陵遍寻名医,才找到刘大夫。刘大夫精通一个古老的易容法子,虽然每一次易容都要耗费许多时辰。谢陵喝罢汤药后,连心都在经受着撕扯般的疼痛。
可是,当谢陵感受到葡萄的主动靠近时,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不同于谢陵之前的境况,在他的威胁逼迫之下,葡萄才不情不愿地亲近他。葡萄会主动亲近秦廷玉,会和秦廷玉抵足而眠,说一些夫妻之间才有的亲昵的小话。
为了片刻的美好时光,让谢陵忍受改头换面、万分痛楚,他都甘之如饴。
但是谢陵看着镜子中,另外一张,和他相似,却又不是他的脸,心里生出了嫉妒恨意。他喜欢秦廷玉这个身份,可以让他重新把葡萄拥入怀中。与此同时,谢陵又厌恶着这个身份,他讨厌秦廷玉,嫉妒秦廷玉能光明正大地拥有葡萄。
而他,谢陵,却只能像一只卑微的,隐藏在水沟里的老鼠,卑劣不堪地注视着一切。
谢陵觉得,自己当真是疯了。
秦廷玉就是他,他为什么会嫉妒自己。
但嫉妒这种情绪,却如同跗骨之蛆,渗透入谢陵的骨髓中。他恍惚地看着葡萄扬起笑脸,抱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的样子,一句“葡萄”还没有喊出声。
就听到葡萄唤他“秦公子”。
巨大的失落感,要将谢陵埋葬。他很清楚,自己是谢陵,不是秦廷玉。可是葡萄亲近依赖的是秦廷玉,而不是那张皮囊之下的谢陵。
谢陵握着镜子的手,微微用劲。他脱臼的手臂,越发痛苦起来。而谢陵,却好像感知不到疼痛,他恶狠狠地看着镜子里面的人,仿佛和里面的人,有着深仇大恨。那张温文儒雅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可怕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