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仿佛看死物一般,掠过秦玉的身上。
他垂眸,看着受到惊吓的葡萄。
——脸色惨白,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将平整的衣裳,弄出一片褶皱。
葡萄白皙的手, 因为用力,而泛起淡青色的筋脉。秦玉不顾葡萄的意愿, 非要亲近于她的举动,明显让葡萄受到了惊吓。
谢陵眼神微沉,他心底难掩愧疚。倘若秦玉只是一个陌生人,葡萄便会对他心生警惕,那秦玉做出什么荒唐举动,葡萄会感到惊讶,却不会畏惧害怕至此。
但正是因为,葡萄没有把秦玉当做陌生人。她把秦玉视为那个,会和她抵足而眠,夜深人静时说些小话的秦廷玉,才会如此的放松警惕。葡萄亲近秦廷玉,却被信任依赖之人,这般对待,心中除了惊讶,更有身边之人突然改头换面的恐惧。
谢陵暗自想到,若不是他,想出让秦玉冒充秦廷玉的法子,葡萄不会遭遇此等惊吓。
谢陵放轻了声音,试图安抚葡萄。
“莫怕。这等的人,竟敢……我把他丢出去,好不好?”
秦玉面如死灰,他自然明白,谢陵口中的“丢出去”,不可能是仅仅把他丢到营帐外面去。
完了,一切都完了。
秦玉心中一片灰暗,自以为到了穷途末路。
葡萄却骤然握紧了谢陵的手臂,她声音带着颤意,但足够听出来里面蕴藏的坚定。
“不,不必。”
葡萄别过脑袋,不去看秦玉求救的目光,只道:“把他赶出去就是,不要伤他性命。”
即使谢陵明白,葡萄不可能是在为眼前这个卑劣的秦玉求情,而是看在以往和秦廷玉的情分的面子上。但谢陵还是不禁想到,秦玉……他如何能配。
那些,是他和葡萄的回忆。怎么能仰仗那些回忆,替秦玉求得一分生路。
但谢陵眸色沉了又深,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秦玉被士兵们,拖拽着扔出江北大营。他来不及怨恨身上的疼痛,只是庆幸保住了一条性命。
只是,秦玉刚走出江北大营,不过两三里的距离,突然眼前一黑,脑袋传来剧烈的疼痛。
秦玉彻底昏厥过去之前,依稀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活着,才能更好地承受痛苦……”
……
经过此事后,葡萄再没有提及过秦廷玉的名字。
但她酿成新酒时,下意识地倒了两盏。葡萄将一盏留给自己,另外一盏握在手心,口中说着:“秦公子……”
话刚说出口,葡萄便不禁眉心蹙起。她握着酒盏的手,微微僵硬。葡萄沉默着把酒盏收回,一个人孤零零地喝掉了两盏。
倘若不是秦廷玉最后显露了真正的面目,葡萄会真的把他当做一个,温和可亲的人。
葡萄不仅感叹,为何总是有人会表里不一,明明之前是如此……不过数日未见,就好似全然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葡萄照旧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就如同没有秦廷玉之前那样,她照顾恬姐儿,一个人学着酿新酒,做点心。
一切都显得平静如水。
直到边关突然生出了变动,江北大营的人,全然没有了过去的笑模样,一个个严阵以待。兵营里不时回响着士兵操练的声音,长矛深深地没入稻草人的身子里面。
葡萄匆匆走过,直到她掀开帘子,进了帐子,那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才逐渐平稳。
葡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知道,事情定然十分紧要,不然兵营里的士兵,也不会如此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谢陵来到葡萄的营帐,他待在旁边,注视了葡萄许久。谢陵实在太过安静,等到葡萄发现他时,却搞不清楚,谢陵已经来了多久。
谢陵突然开口问她:“我送你离开这里,可好?”
离开江北大营,获得葡萄梦寐以求的自由,这是葡萄日日夜夜所期望的。
她本应该欣喜地点头同意,但葡萄没有忽视谢陵眼底的青黑,问道:“为什么?”
谢陵抬眸看她。
葡萄又道:“为什么你会突然让我离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是。”
谢陵不想瞒着葡萄。只是事关军情,谢陵不能一五一十地讲给葡萄听。
“那恬姐儿呢。她怎么办?”
谢陵深深地注视着葡萄,语气平静:“恬姐儿,我会送她到别处去。你会和恬姐儿在一处,安安稳稳的。”
这样很好,葡萄和恬姐儿都有了安全的归宿。
葡萄没有什么可以再关心的事情,可她拢起的眉,却缓缓没有落下。
她看到了谢陵说完话后,眼底的疲惫不堪。葡萄唇瓣微张,突然想要开口询问。
——那你呢。
葡萄被这突然涌进脑袋的想法,弄得不知所措。她摇摇脑袋,驱散对于谢陵的关心。葡萄看着那张脸,暗自道,自己大概是在某一瞬间,把谢陵当成了秦廷玉,那个没有沦落为卑劣之人的秦廷玉。
葡萄还是点头同意了。
谢陵没有再说什么,葡萄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内。毕竟,当初葡萄和恬姐儿,来到江北大营,就是在谢陵的威逼胁迫之下。葡萄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无时无刻不想要离开。只是葡萄苦于谢陵的看管,总没有机会彻底摆脱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