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撑起窗棂,看着路上各色的油纸伞,心中浮现出烦闷。恰逢伙计送饭菜上来,葡萄掀开食盒,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问道:“雨水何时能停?”
伙计笑道:“还得继续几日呢。大家伙儿都说,这雨总是不停,河中的水位都涨了不少,到时恐怕会有涝呢。”
他看葡萄面露难色,便问道:“姑娘可是要出去?”
葡萄点头:“我近来身子总不好,吃不下饭,睡又睡不安稳,便想着去看看大夫。只是这雨不停,路上难行走。”
伙计便说:“这有什么为难,姑娘身上银钱可足够?若是足够,将大夫请来就是,不过多给他几分跑腿钱,也不必姑娘在雨天行走,打湿衣裙,湿了鞋袜。”
葡萄便同意此事,多添了些银钱,要伙计去办这件事。没多会儿,一个身穿蓝灰色长褂的大夫,便带着药箱,撑着油纸伞赶来了。
药铺中坐诊的是关大夫,他年纪大了,经不起奔波劳碌,便让他的侄儿加徒弟小关大夫来了。
葡萄伸出手,放在看诊的软垫上。小关大夫铺上一层粉色手帕,隔着帕子给葡萄号脉。葡萄问道:“我这是什么病?”
小关大夫拧眉,号了又号,好半天才道:“或许是隔着手帕,我号不准脉,可否将手帕去掉?”
话刚说出口,小关大夫便脸色涨红,慌忙解释道:“我并没有唐突姑娘的意思。我从师学医不久,医术不精,比不上师父能隔帕号脉。”
葡萄心中微感不自在,只是为了号脉,也值得应允小关大夫的提议,取下了那张手帕。
小关大夫搭了上去,面色越发凝重。
葡萄心中一沉,以为自己害了什么病,才惹得小关大夫不肯轻易告诉她。
葡萄蹙眉道:“可是药石无医?”
小关大夫忙道:“不,不是。”
他终于说道:“或许是我号错了脉,姑娘云英未嫁,怎么会是喜脉呢。”
小关大夫轻声喃喃了几声。
葡萄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流露出诧异之色,她抚上自己的腹部,喃喃道:“喜脉,我竟是有孕了?”
葡萄像是想到了什么,忙打开另外一个香囊,见里面放着一副手钏,一副脚钏,皆是金子打造,上面雕刻着祥云龙虎。葡萄顿时了然,暗道谢秦氏大概早已经知道她有孕之事,只是因为一些缘故,没有告诉她。后来她假死,谢秦氏自然以为,葡萄腹中的胎儿也保不住了,便留下这些当做陪葬。
小关大夫见葡萄听闻有孕,不是生气,而是微感惊讶,而后坦然接受,不禁问道:“难道姑娘已经成亲?”
他看葡萄面容白皙,身姿纤细,一副少女模样,又未曾梳着妇人发髻,就猜测葡萄还未婚嫁。因此他才号出喜脉时,才这般不确定。
葡萄颔首,却又摇头否认。在小关大夫疑惑的神色中,葡萄为了避免麻烦,只是随口敷衍道:“成过亲,不过我夫君已……”
小关大夫了然,原来是丧夫之人。
葡萄默认了小关大夫的猜测,一想到谢陵,她眼底浮现出黯淡的神色,心中微痛,不知道谢陵是否知晓,他们两人有了孩子。葡萄嘲笑自己愚蠢,谢陵即使知道,恐怕也会觉得是个累赘,毕竟他要迎娶正妻,先弄出一个庶子庶女来,总是不像话的。
“庶子庶女”几字,在葡萄脑海中闪过时,她抚摸着柔软的腹部,庆幸着自己离开了国公府。不然她的孩子,就要沦落为庶子庶女,一出生就要打上低人一等的称号,要向高雪薇的孩子俯身行礼,那样的场面,令葡萄厌恶至极。
鄞城。
连绵的雨水,冲垮了堤坝,淹没了不少村庄小镇。谢陵原本处置好修理沟渠之事,便要赶回长安城,谁料一纸旨意,又将他带到鄞城。到达鄞城时,谢陵脸色黑沉如水,身上的气息越发冷峻。他原本的水道计划,自然将鄞城涵括其中,当时诸事顺利,谢陵并没有特意查看。谁料鄞城县尉,和当初反对谢陵的朝臣,是同一队人。因此县尉阳奉阴违,并没有按照谢陵的要求,提高堤坝,只是随意敷衍了事。如今江水上涨,冲垮堤坝,洪水大肆泛滥。这县尉见到此情此景,才知道他做错了事情,忙围在谢陵身旁低声下气,想了许多法子讨好他,只希望谢陵启禀陛下时,用上春秋笔法,将县尉的责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谢陵无意理会县尉,他神色冷冷,每日忙碌着灾民安置分散,加修堤坝,疏通洪水。但这日,谢陵回房安寝,便看到床榻上有个模样妖娆的美人,用尽平生之魅惑事,却让谢陵眉心狂跳。他本就劳累至极,闲暇时想起还在和他闹脾气的葡萄,心中更是郁闷。如今这妩媚动人的女子,宛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谢陵额头青筋鼓起,他顺手拔出墙壁上的长剑,一把指向那床榻上正扭捏不止的女子,直冲她的喉咙。
女子大惊失色,连“大人”二字都不敢叫了,唯恐她一张开唇,那把抵在她喉咙的长剑,便要送进去,要了她的性命。
谢陵拼尽全力,勉强平复声音,冷冷道:“滚出去。”
女子不再试探谢陵,忙跳下床榻,慌慌张张地跑走了。谢陵看着被褥上沾染的脂粉,便唤侍卫,将这些都扔掉,换成新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