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心情看起来格外愉悦,眉眼温和,温声让宝扇不必行礼。
她刚刚处置了罗娘子,将别院的开支往来全都计入正院。
王氏可不是好心,有意为罗娘子解决花用。
以前罗娘子的别院有何耗用,需要支用银钱,都直接去问萧与璟,王氏干预不得。
但当别院的账册并入正院,罗娘子就得在王氏手底下讨生活。
哪怕一根银针,一缕细线,都需要王氏应允,府上才会拨出银钱,让罗娘子使唤。
王氏自然觉得周身爽利,方才刚刚清点过别院的花费,便大手一挥,在账本上勾圈标记,舍掉了许多开支。
每月都购置的时新布料,临安城内新上的圆润珍珠……
王氏一一划去,心中冷笑:这罗娘子倒是当真大方,犹如散财童子般使唤银钱,吃喝穿用无一处不精细,当真是锦衣玉食供养着这外室女。
不过,日后账本由她掌管,这样肆意妄为的日子,怕是再不能有了。
见识过罗娘子的奢靡花用,再看看宝扇。
虽一袭艳丽衣裙,但不显俗气,反而衬得她越发弱质芊芊。
王氏以眼神示意,刘方便将一个紫檀木纹花双扣的匣子捧到宝扇面前,见宝扇面露茫然,刘方掀开匣子,里面璀璨夺目的光芒让宝扇微微愰神。
竟是满满一匣子宝石,最小的那枚也有龙眼大小。
宝扇乌睫轻颤,柔声问道:“大娘子,之前送的那些玉石,还未用完,这些……”
到底还是年纪轻,脸上的不安让人一眼便瞧得分明。
王氏没有争抢别人功劳的想法,出声解释道:“这可不是我给的,是萧郎君送你的。你这模样,合该好好打扮,也能让萧郎君赏心悦目——
昨日的事,做的不错,能留下萧郎君,也算你的本事。”
宝扇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双手绞紧了帕子,柔声应道:“是。”
王氏看着宝扇如墨青丝,松散的发髻间,缀着一根珍珠宝钗,圆润的珍珠彼此碰撞,随着宝扇的俯身,发出清脆的响声,王氏眼底滑过一丝黯淡,那沮丧转瞬即逝。
她嫁入萧府的原因,注定了萧与璟不会对她侧目,更别论温声软语了。
宝扇能占据萧与璟的几分心思,这样的境况也算好的。
宝扇柔柔行礼,快要离开时,王氏突然出声道:“雪枝那丫鬟,这几日送去学规矩了,先让其他丫鬟陪着你,待雪枝把规矩学好了,再让她回来。”
宝扇微微颔首。
木匣被宝扇拿回了房中,新派来的丫鬟是个沉默寡言的,见宝扇喜欢清静,便站在屋外,不进内室。
没了窥探的目光,宝扇的心头微松,将匣子打开,捡起一枚宝石放在手心。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匣中摆放的宝石,是如出一辙的颜色:绿松石,海纹石,天河石……有的是碧波荡漾的河水蓝,有的是波涛翻滚的深海蓝。
这些宝石,只瞧颜色,仿佛是从河底,深海,溪水中,刚刚捡出来一般,通透澄净,神秘惑人。
宝扇唤来丫鬟,让她将其中几枚小粒的宝石,用金丝缠绕镶嵌,做成耳坠钗环。
丫鬟握紧手中的匣子,问道:“小娘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宝扇稍作思索,出声嘱咐道:“你记得告诉首饰师傅,若有可能,尽力保留这些宝石的原样,不要太多繁复的技艺。”
返璞归真,才最为动人。
萧与璟所在的户部,近日新来一位同僚,是定远侯幼子,名唤赵术,在家中素来受宠,养成一副矜贵性子。
但来了户部后,面对要勾选注释,写出豌豆大小的字体时,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顿时变得颓丧至极。
他身上崭新的锦袍被墨迹晕染成一团团的,面对着眼前堆积如巍峨山峰的书册,只觉得头脑发痛。
赵术眉峰紧锁,抱怨道:“这许多书册,得弄到何年何月才好?”
同僚劝他静下心来,切勿心浮气躁。赵术眉毛微挑,盯着不远处清风霁月,身姿翩翩的萧与璟,语气忿忿道:“他看起来为何如此轻松?”
同僚顺着赵术的目光看去,见是萧与璟,了然道:“萧郎君熟能生巧,自然瞧起来轻松自在,你若……”
不待他讲完,赵术便从椅凳上站了起来,他一双眼睛紧盯着萧与璟,牙根紧咬。
——原来这便是萧与璟,他爹日日夸赞之人。
定远侯称他年少有为,虽是寒门出身,但心思沉稳,可堪大用。
定远侯不忘记借此机会,贬损赵术一番,说他除了个富贵出身,哪里都比不上萧与璟。
赵术与定远侯争执许久,冲动之下,舍弃了原本挑选的清闲位子,到了户部。
虽然这事从头至尾和萧与璟本人,无半分关系,但赵术难免迁怒于他。
赵术气势汹汹地走到萧与璟面前,不理会萧与璟的颔首示意,闷哼一声,抓起已经圈点过的书册翻看。
笔走龙蛇,勾画分明,隐隐可见其冷峻的气势。
赵术忿忿丢下书册,心道:确实比他强上一点。
听到下值时辰已到,赵术颓靡的眼睛,又重新焕发光彩。
公务政绩上,他比不过萧与璟,但人情往来,萧与璟这等穷酸儒生,是万万不能敌过他的。
赵术当即丢下手中的书册,称道,由他作为东道主,设宴款待诸位同僚,还请了临安城最有名的歌姬唱曲儿,以琵琶声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