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遑论韩文歆突然放下了对陆闻鹤的情意,身边陡然变得冷清,陆闻鹤定然会念起韩文歆的好来,到时候两人情形颠倒。
过去是韩文歆缠着陆闻鹤身后,日后是陆闻鹤惦念着韩文歆。
只是门房以为不然,若是论相貌,游春宴上,秦家二女容貌出众。
尤其是年岁小些的,身形纤细柔弱,我见犹怜。
其余奴仆嗤之以鼻,说道:“庶女而已,只是个做妾的命罢了。”
思绪回转,门房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打量的神色,心中却暗暗揣测着:韩文歆不是断了对世子爷的心思,怎么如今又眼巴巴地上门来。
此时的韩文歆,极其迫切地想要见到陆闻鹤,之前她视陆闻鹤如同噩梦,避之不及。如今有了难事,却想起自己唯一可以依赖的,便是这位前世的夫君。
陆闻鹤是国公府世子,只需要动动心思,便能解决她的难事。
韩文歆张了张口,说道:“我来寻陆……世子……”
门房模样恭敬:“天色已晚,世子爷恐已经就寝。韩小姐不如先回府,待明日再来。”
韩文歆却极其执着:“我今日便要见陆世子。”
见状,门房只得如实向府中禀告。
烛光闪烁,陆闻鹤身着里衣,手持纸卷,衬着昏黄的灯光,细细读着纸卷上的字——
是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成的,字如其人,无丝毫苍劲有力的风骨,透着柔软脆弱。
——婚事可成?
看着这四个字,陆闻鹤轻笑,连来信试探都是这般小心翼翼。
陆闻鹤伸出手,仔细描摹着纸卷上的字迹,淡雅的墨香,混杂着清甜的花瓣香气,大概是从宝扇衣袖中,倾泻而出的花香。
陆闻鹤指骨嶙峋,微微拢起,轻点着纸卷上的文字。
明明只是简单的摩挲,由陆闻鹤做来,便像是情人之间亲昵的肌肤相近,柔情轻抚。
门外的小厮,压低声音唤道:“世子爷。”
陆闻鹤目光凛冽,开口让小厮进来。
小厮将韩文歆求见之事,细细道来。
“这般时辰,本不应让韩小姐进来。只是韩小姐执意要见世子,瞧模样像是有急事相告。世子,这见或是不见?”
小厮心中拿不定主意,甚至有几分可怜韩文歆,如此娇媚的女子,被陆闻鹤冷落许久,才终于决定断了心思。
如今匆忙来寻,恐怕是遇到了为难事,才深夜相见。
陆闻鹤穿上外袍,系好锦衣上的系带,待穿戴整齐后,抬脚向屋外走去。
小厮见状,以为陆闻鹤是同意见韩文歆一面,匆忙追了上去,说道:“我这便去告诉门房,将大门打开,迎韩小姐进府中。”
陆闻鹤却突然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地看着小厮,声音平静:“为何要迎进府中?”
虽然已至深夜,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若是将韩文歆迎进国公府,明日便会传出,国公府世子夜会佳人,两家不日便要缔结婚约。
见陆闻鹤没有去见韩文歆的念头,小厮满头雾水,疑惑道:“不见韩小姐,那——世子爷这是……”
明明即将就寝,却穿戴整齐,连皂靴都已经换好,定是要准备出府。
陆闻鹤神色冷冷,小厮立刻噤声不语,随意询问主子的去处,他这顿责罚是逃脱不过了。
思虑起府外的韩文歆,陆闻鹤眉峰微拢,出声安排道:“以国公府的名义,差遣几个护卫,将韩小姐送回去。
务必要当面告诉韩大人,城中虽然一片安稳,路不拾遗。但毕竟是女子,在街道游荡难免惹人非议。”
小厮心中暗暗咋舌,为的是陆闻鹤的冷硬心肠,这番兴师动众地将韩文歆送回去,又向韩家说出这般言语,将韩文歆上门求见之事,变为不通规矩,夜深人静之时,仍在街上行走。而国公府只是好意为之,将其送回。在话语中敲打韩家,管束好自己家中女郎。
小厮将陆闻鹤的叮嘱,如实告知了门房。面对韩文歆时,小厮苦笑道:“韩小姐来的当真不巧,世子爷刚刚睡下,我们又不敢贸然打扰。
不如先派几个侍卫,将韩小姐送回去。
若是改日韩文歆想见世子爷,递了拜帖便是。”
韩文歆面容惨淡,只瞧小厮的安排,便知道他是听从了主子吩咐。
之所以这般说话,是给自己留有余地。
虽然韩文歆想要见到陆闻鹤,但却明白,再执意问下去,只会落的个颜面扫地。
韩文歆跟着侍卫们离开,临走时,回首看向国公府——
昔日,她曾经整日被禁锢在此处,寸步不能离开,想要逃离却没有法子。
前世的她,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再进入牢笼中,竟然是如此艰辛。
皎洁朦胧的月光,透过糯色的窗纸泼洒在软榻上,映照在宝扇笋尖般白皙的脸颊。
宝扇身上盖着一层单薄的锦被,将其柔弱纤细的身子尽数遮掩。
月光笼罩下,黛眉越显乌黑,樱唇越发柔软惑人。
院子里像是吹起了风,这个时节的风总是轻柔的,轻轻拍打了几下糯色窗纸,便停下了动作。
因为院中的声响,睡梦中的宝扇黛眉蹙起,待声响停歇后,她拢起的眉峰逐渐舒展开来。
浓稠如墨的身影,似一团看不清的、样子模糊的云雾,轻轻笼罩在宝扇的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