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针滴滴答答,她没再继续,“太晚了你快休息,明天再聊。”
“晚安。”
“午安。”
星光掩映枯木,他颀长的身影在深夜的孤窗前格外寂寥。
那夜波士顿下了很大的雪。
起初只是纷纷扬扬,后狂风怒卷,乌云掩盖星光,如鹅毛般大簇的雪花瞬间盈满了天地,漫无边际的雪幕将最后清晰的建筑收割,校园披上了浪漫童话。
波士顿的雪夜里没有她。
第二天晚上九点,叶崎准时出现在Chinato酒吧。
男生似乎来了有一会儿,坐在靠窗的角落反复按开手机看时间。见叶崎走近,倏地起身,笑嘻嘻拉开对面的座位。“您请坐。”
“那个……”他身体前倾,来回搓手,“论文您写完了吗?”
叶崎从电脑包里取出封装好的论文放至桌角,手随意搭在膝盖,靠在椅子半阖眼皮睨着他。
男生瞥见封面清晰的“Securities”,面露喜色,连题目都没来得及细看,急急想要拿走。
食指稳稳落在封面正中,逼人的压迫气息迎面而来,叶崎的表情在晦暗的光线里不甚明朗。
察觉到论文被压住,男生突然意识到什么,从兜里掏出手机至转账页面,财大气粗开口,“不好意思忘了,多少钱合适,五千够吗?一万?”
叶崎没有接话,收回抵在论文上的手,“会喝酒吗?”
“啊?”男生指了指自己,“您是说我?”
“嗯。”叶崎毫无预兆上前拉近两人间的距离,探究的目光赤裸裸直入他眼底,“项泽川,会喝酒吧?”
瞳孔骤缩,项泽川急急后退,冷不迭撞在椅子上,胡乱摸索一通才勉强稳住,吃吃艾艾,“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谁不重要。”叶崎坐回椅子,面色如常招来服务员,“Whisky sour,please.”
他看向项泽川,“你呢?”
项泽川话都说不利索,“The……the same,please.”
叶崎下巴一抬,“坐啊。”
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平日再嚣张惯了也无法平心静气面对这种场面。他缩在椅子角落,在有限的空间里尽量远离叶崎,眼神警惕。
叶崎主动把论文推到他面前,“Quantification of Security Market Risk,不深,但远够你应付期末论文了。”
项泽川迅速抽过翻了几页,确保没问题后短暂松了口气,但对他的来意更加迷惑,“你认识我,找我是有什么事?”
掺杂腥红的橙光将酒吧映得慵懒醉人,在男生轮廓清晰的脸庞无规则交错,竟敛去了不少纨绔浪荡的味道。叶崎抿了一口酒,声音沾了几分迷离,“项泽川,项阔年和安芸瑶的儿子,蒂邦珠宝未来接班人。”
“我爸不会得罪什么人了吧?”酒吧空调开得很高,项泽川却忍不住发抖,“您要多少钱啊我给您就是了,别搞这么吓人。”
叶崎倏然笑了,微微前倾拉近距离,“别紧张,聊聊天而已。”
“聊什么?”项泽川警惕后缩。
“家庭,成长经历。”叶崎虽笑着,语气却极冷,“如实回答?”
都被驾到这个地步了,他哪有说不的权利。项泽川点头,“你想知道具体哪方面的?”
“简单聊聊,感兴趣我会追问。”
家世并不是秘密,却一时难以抓起,项泽川想了想才开口,“我就一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家里有点小钱,学习不咋地被送出来读大学了,混个文凭而已。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愿意玩玩游戏旅旅游……”
“独生子?”叶崎打断了他漫无目的的叙述。
“啊?不算吧?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重组家庭?”
项泽川点头,“对。”
窗外皑皑白雪在昏暗的灯光下散着清晰的光芒,偶有行人匆匆而过,掠走雪的印记。多数时间,窄巷里是寂静无垠的白,蓄着凌冽的冷气,直教人难以长久驻足。
叶崎看了好一会儿,正收回视线,难以抵挡的悲伤旋律静静流淌——
“I can run, but I can\'t hide
From my family line
From my family line
……”(《Family Line》)
他低沉的声音和音乐混杂在一起,显得愈加冰冷。“你们关系好吗?”
“我和她吗?她职业有点特殊,不怎么回家,我们很少碰面,谈不上关系好不好。”项泽川挠挠头,“小时候关系不咋好。你是独生子吗?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啊,家里有个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总觉得她分掉了一半原本只属于我的东西。”
叶崎不由回想他和叶薇的关系。
叶薇从小就是活泼可爱招人疼的性格,像个小太阳,和他不怎么说话形成强烈的反差。他被她撕过作业,弄断过笔,冤枉过打人,他怨过,烦过,但从没觉得她抢走了他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他生性不争不抢的性子,也或许是……
“啊还有,我爸妈和她关系不太好。我妈嘛,好理解,毕竟继母,但是我爸好像也不怎么喜欢她。也是奇怪,她长得漂亮学习又好,现在还……”意识到什么,项泽川紧急闭嘴,打哈哈,“总之我们家关系挺奇怪的,我搞不明白也不在意,只要我爸给我钱,够我逍遥快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