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萱娘内心纵有诸多不舍，也不能罔顾地府的法纪。
否则下一次来找她的，恐怕就不是施慈了。
忘郁紧跟着跪在她身边：“外祖父，外祖母，阿郁在临安府多年，竟没认出二老，是阿郁不孝。”
“若是来世有机会，阿郁还想做娘亲的女儿、做二老的外孙女！”
周老爷险些绷不住，这一幕和当初萱娘说要嫁给韩继的时候何其相似。
当初他拦不住萱娘嫁人，如今又怎么拦得住天理循环生死有命？
她们的身影已经隐隐有些透明，哪怕一直自欺欺人的周老爷，此时也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萱娘和忘郁还有机会留在人间。
最终还是周夫人上前一步，将她们扶起来搂进怀里：“老天爷怎么忍心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本就苍老的脸像是又老了几分。
周老爷何尝又不是这么想的呢？
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忽然间就没了，离了快二十年才再见到，又已经是阴阳相隔。
命途多舛的小外孙女，明明在眼前却不认得，硬是等人没了才知道这是他的外孙女！
可是人间有人间的规矩，地府有地府的章法，又哪里能纵容魂魄久留于世？
萱娘只能带着忘郁朝他们磕了三个响头，只盼来世能再和他们做亲人。
周老爷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艰难的挥挥手：“走吧，别让施先生等太久。”
萱娘深深一拜，和忘郁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这时周老爷才闭了闭眼，叹息一声转过头。
同家人告别之后的萱娘和忘郁此时到达施慈身边，这还是地府开启之后施慈第一次打开鬼门。
他选择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尽量不让地府的阴气波及活人，施慈抬脚往面前的空地上一点，无形的波纹向周围扩散开，在这一瞬他们像是进入了一处神秘的空间，明明还站在阳间的大地上，却只觉得冰冷刺骨。
一道虚幻的大门猛地从地上窜出来，周围隐约可见城池，可是都没有这座大门显眼。
那城池蔓延向远方，逐渐消失，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不知何时已经由白天转为了黑夜。
大门上方金色的牌匾十分突出，上面写着“幽门地府鬼门关”几个大字。
施慈知道，他们已经站在了阴阳交界之处，只要踏进鬼门关，就到了阴间。
带着二鬼进入鬼门关，便来到了黄泉路。
黄泉路上无老少，奈何桥头骨肉分。
路宽大概两米，路面十分不平整，密密麻麻挤满了鬼魂，全都是阳间积压已久的鬼，哪怕有鬼差日日夜夜处理，等待投胎的鬼还是从轮回盘排到了黄泉路。
十八层地狱关押了不少恶鬼，人间也新生了不少孩子，更有许多鬼成为鬼差，但这么多年的鬼魂没个三五年恐怕处理不干净。
饶是如此，派往人间勾魂的鬼差们还是尽职敬业将鬼魂引渡到阴间。
施慈先通知了顾璋，此时刚踏进黄泉路，他就看到站在路边上等他的白袍鬼差。
周围排队的鬼不敢看他，就像是普通老百姓见到官差，唯唯诺诺挤在边上。
这些鬼中不乏有不愿来阴间的，但阴差手中的拘魂索和哭丧棒会教它们重新做鬼。
被打的多了，见到阴差点开始腿软。
“施先生，您可算是来了，劳烦您亲自走一趟！”
见到施慈出现在黄泉路，顾璋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去，自然也看到了跟在施慈身后的那两只鬼。
施慈摆摆手：“不碍事，她二人我已经带到，那便先离开了。”
本来他还对地府有些好奇，踏进阴间却好似人从热气腾腾的酷暑进入寒风凛凛的冬季，虽说这些阴气伤不了他，可还是叫他觉得不太舒服。
顾璋再次谢过，道：“我还有公务在身，便不送先生。”
施慈摆摆手，离开了地府。
顾璋叫萱娘和忘郁老老实实，给施慈一个面子，并没有为她们套上拘魂索，只道：“二位随我来，先去孽镜台前照一照……”
都说“孽镜台前无好人”，这面高十丈、镜大十围的镜子，足以照透一个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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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施慈又一次回到了明月斋。
施静和施茶将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在墙角栽了许多花，一眼望去生机勃勃。
施慈将袖子里那一朵萱草花拿出来，花一靠近泥土便自动扎根进去，远远看去，它和这院子里的其它花花草草没有什么不同。
等它自由生长，再次生出灵智的那一刻，陆苁便又回来了。
只是她还有没有之前的记忆，施慈也不敢肯定。
这也算是她为自己争来的一线生机。
萱娘和忘郁在地府还有许多流程要走，还没那么快投胎，若是陆苁能在十年之内修炼出神智，说不定还能再见忘郁一面。
这件事告一段落，施慈也再次出发，他不是在一个地方能待很久的人，明月斋只能算暂时歇息的地方，大概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才能不用奔波。
只是施慈仍不知道，那日早他一步施展降雨术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就在他离去后不久，原本当普通花草养着的萱草开始吸收灵气。
无数平凡的夜晚中其中一个，天上一轮圆月高悬，月光洒落在明月斋的院子里，墙角那株不起眼的萱草散发着莹莹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