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气势忽然弱了下来,嘟着嘴慢吞吞挪了过去,拿起桌子上的《女戒》,翻了翻,不情不愿地小声嘟囔:
“抄就抄……”
反正也就抄这一次,等她纳了采定了亲,他就管不上她了。
“就在这抄。”
见她拿起来就要去远处窗户边的榻上,晏温用眼神示意她就坐在他书案旁那个小桌子前抄。
沈若怜:“……”
她看了眼那小桌子。
那桌子可能之前是用来放晏温的折子之类的,就紧挨着书案旁边放着,比书案矮了一小截儿,旁边也没放个椅子,上面笔墨纸砚什么都没有。
“可、可这什么都——”
她话还没说完,晏温突地站起身朝她走来。
沈若怜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将手护在身前,做出防备的姿势。
结果她就见他正眼都没给自己一个,淡淡从她身旁绕了过去,然后从后面搬了把圈椅放在桌子前。
又将他自己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分给她,身子往书案上一靠,拿起案上的镇尺点点了那张小桌子。
“写。”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写。
镇尺敲在桌子上发出“咣咣”的声音。
沈若怜瞥了眼他手中的镇尺,气势一下蔫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她认命地觉得自己今日大概赶不及去百花搂听戏了。
她苦兮兮地撇了撇嘴,磨磨蹭蹭走到桌子前,拉开圈椅坐进去,乖乖地铺好宣纸。
做完这一切,她又不死心地看了晏温一眼,见他好似十分随意地举起镇尺,她眉心一跳,猛地低下头,飞快开始闷头抄了起来。
晏温倚在书案旁,说不清是威胁还是无意,在沈若怜眼皮子底下把玩着镇尺。
站着看她乖乖抄了一会儿,他才坐回书案旁,重新开始翻起了折子。
沈若怜不敢说话,那镇尺就放在他手边靠近这张小桌子的地方,她一掀眼帘就能看到。
她憋着嘴,一边抄一边在心里念叨,晚上出了宫就再不回来了,晏温大魔鬼,以后她再也不要见他了,这么厚一本书抄三遍,手肯定要抄断了,今晚能抄完么?
沈若怜手底下抄书的动作一顿,突然坐直了身子,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今晚要是抄不完,他该不会让自己通宵留在书房抄吧?
沈若怜坐的位置正对着书案,她悄悄抬了抬眼皮,觑了晏温一眼,见他没反应,干脆光明正大地又看了他几眼,
春日午后的阳光柔和而温暖,仿佛透过绢丝纱窗透进来的暖阳,都带上了玉兰花的香味。
那些阳光就细碎地落在晏温身上,他十分专注,侧颜沐浴在暖光中,俊美之下平添了几分柔和。
晏温的手白皙修长,写字的时候,习惯卸下拇指上的扳指,左手微微蜷起压着折子,右手捏握着黑色的笔杆,手底下笔走龙蛇,写出一手俊秀大气的好字。
偶尔他也会停下手中的笔,蹙眉略微思考一瞬,继而好看的俊眉舒展开来,手底下再次动笔,他那双好看的手随意勾勒几笔,就能轻而易举定夺一个人的生死和命运。
这是站在整个王朝最巅峰的男人,在晏温的身上,身为上位者泰然的松弛和尖锐的犀利毫无违和地并存,使这个二十多岁的成熟男人,看起来格外有魅力。
这是沈若怜对他动心以后,第一次如此认真且近距离的观察批折子时候的晏温。
她的视线停在他身上。
晏温批完一封折子,手底下停了下来,视线扫过她,就见小姑娘脸颊泛红,眼神发怔,盯着自己看,他不由蹙了蹙眉,淡声问她:
“抄完了?”
沈若怜被他这一声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笔“吧嗒”一声掉在了桌面上,恰好在她刚抄好的那一页纸上染了一片墨迹。
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抄完的一页纸被毁了,她憋着嘴手忙脚乱地试图擦掉那一大片墨迹。
“行了,别擦了,重新抄吧。”
晏温有些无奈,轻叹了一声,转而回过头,打算继续批折子。
然而他都回过头看了几行字了,察觉到沈若怜仍然坐在那里不动,一副沮丧地模样看着眼前那张废了的纸。
他眉稍一挑,将笔放下,向后靠在椅背上,拿过帕子擦了擦手,“不抄了?”
沈若怜白皙的贝齿咬着下唇,委屈巴巴瞥了他一眼,恼道:
“可这本书这么厚,今天怎么可能抄得完三遍。”
晏温把帕子放下,给她倒了杯水,朝她慢慢俯过身去。
沈若怜下意识向后躲,就见他将水杯放在她左手边的位置上,笑得云淡风轻,好整以暇道:
“喝口水慢慢抄,孤就在这陪着你。夜里饿了,孤这里还有点心,今夜东宫的小厨房也随时为你候着。”
他说得不紧不慢,凑近她的时候,温润低沉的嗓音钻进沈若怜耳中,让她的身体忽然窜起一阵酥麻。
沈若怜还在他的眼底捕捉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深意,像是猎人看着猎物的那种眼神。
“今夜几时写完,书房的门几时开。”
沈若怜:“……”